声似云林泉涧。
被他抱起来亲到的一瞬,江云疏浑身一僵。然而情况过于诡异,江云疏决定不轻举妄动。
他似有所察觉,垂眸望着躺在怀里的人,微微眯起眸子,用手轻轻抚上江云疏长长的睫毛。
江云疏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在尽力克制着。
沉寂许久后,耳边响起一个冷冽沙哑的声音,语气却甚是温柔:“在怕我?不愿面对我吗?”
江云疏继续死尸一般躺着,只装做没听见。
“我来迟了,让你受伤了。”一只手轻轻抚过脖颈上的伤口,耳边的声音轻柔道:“我的神识与你相伴二十年,你醒来的那一夜,我本该回去。当日偶遇变故,来不及与你道别。故而今日回来寻你,与你说几句话。”
“既不愿与我交谈,你听着就好。”
江云疏默不作声,暗暗提起戒备。
耳边的声音顾自言道:“我在意你,见不得你想着离开我的模样,也见不得你与他人接触。这一点,你必须记得清清楚楚。知道么?”
江云疏暗自腹诽,这么不讲道理的变态要求,亏你能说得这般平静而且理所当然,像我本来就欠你的一般。
“今日是我错怪于你,日后自会补偿。但倘若今后你做出不该做的事,被我得知,你应当知道后果是什么。”男子抚摸着江云疏的脸,温柔道:“小疏,待全力恢复,我会回来找你,就在这几月之内。”
“小疏,你属于我,永远不许背弃我,记清楚了?”
江云疏听得浑身发毛,却闭着眼一言不发,继续躺着装死。
迟迟没有等到江云疏的回应,男子的声音依旧温柔如水,道:“今后若有危难,按住臂上梅花血印唤我,我自会出手相助。”
男子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江云疏猛然被推出识海,一瞬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石壁。
江云疏坐起来,只见自己身处一座山间洞穴,身下是一方平整干燥的石台。
想起方才识海之中的情景,江云疏抬起左臂。
宽松的袖口从小臂上滑落,白皙的肌肤上露出一道梅花形状的印记,鲜红如血。
——梅花血印。
方才自己识海中见到的男子,就是二哥?江云疏莫名想到了“人模狗样”这个词,实在无法把刚才见到的翩翩公子和二哥那个变态划上等号。
江云疏回忆了一遍二哥说的话。二哥是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一缕分神,江云疏猜测他的真身极有可能在落雁山上。
那一夜落雁山群魔震荡,二哥从前世一个只会在识海中发号施令的声音,变得深不可测,出手便震塌了一座千年高塔。这还是没有恢复全力之时,倘若等他完全恢复,翻覆天地恐怕也不在话下。
江云疏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二哥的手段和破坏力,以及在落雁山那一夜的种种蹊跷,二哥莫非就是被镇压在落雁山的那位……
想到此处,江云疏的身子一抖。
并非因为惊惧,而是被冻的。江云疏垂下眸子,发现自己浑身只剩下一件雪白的衣衫,原本披的白泽毛斗篷已经不见了。
江云疏一回头,发现身边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月白长衫。
一看着这长衫的颜色,就知道是谁留下的。江云疏怕冷,也不多加在意,拿起月白长衫套在了自己身上。
穿好衣服,江云疏轻咳一阵,将手心里被汗水捂湿的碧灵草拿出来看了看。
管它会有什么毒性,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
江云疏正要把碧灵草吞下,只听外面想起一阵脚步声。
“那畜牲逃到里面去了?”洞穴外传来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给我追!”
江云疏忙将手中的碧灵草收好,躲闪到一旁。
进来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发高束,一身金衣贵气逼人,身后斜背羽箭,手中持一张弓,意气风发,气宇轩昂。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仆从,清一色身穿姜黄色凤羽纹长袍,一起拥进洞穴里,好像在追什么东西。
找了许久后,只听人喊了一声“在那里!”
只见少年挽弓搭箭,瞄准了一只红色的狐狸。
江云疏本躲得好好的,狐狸一跳,狡猾地溜到了江云疏身后。
那少年奔过来,看到站在面前的人,微微瞪大了眼睛,一愣,随即对江云疏呵斥道:“什么东西!给小爷闪开!”
江云疏歪了歪脑袋,夸奖道:“你可真没礼貌。”
“你好大胆子敢说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少年道,“我是阳羡周家的三少爷周凌天!跪下!给我道歉!”
凡界修仙最喜欢论家族传承,前世江家也是个修仙世家,到了尘世之外便只分宗派不论家族。江云疏上辈子除了回去找江洋深报仇,几乎没有和凡界仙门有什么接触,自然没听过什么阳羡周家。
“周家?没听过。”江云疏道:“应该是你给我道歉。”
“我给你道歉?你有病啊?!”周凌天本是天之骄子,十六岁就到了练气期,整个周家都把他捧在手心,阳羡城无人不敬他三分,哪曾听过有人要他道歉。他指着江云疏道,“明明是你挡着小爷的路,害得小爷走失追了好久的猎物,你还有理!小爷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在小爷面前像你这么嚣张,你算什么东西啊!”
江云疏道:“我是你爹。”
“你!”周凌天气得满脸通红,一拳挥向江云疏。
江云疏往后一闪,手中掐了个诀,周凌天却向一拳打在石头上一般,疼得咬牙痛呼。
周凌天不信邪,往前一冲,身体如同撞上一堵墙,一屁股重重摔倒在地上。
几个仆从见少爷吃亏,连忙上前帮忙,各自拔出刀枪剑戟往江云疏刺去,却发现眼前仿佛有一道墙,怎么也打不穿。
江云疏自然不会把自己置身毫无防备的危险之中,方才这群人搜索洞穴的功夫,他早已暗暗布下阵法。一旦有危险,面前的阵法足以阻挡这几个修为都不高的人。
他身体不太好,刚才布阵消耗了太多体力,才微微一笑,便不禁轻轻咳了几声。
周凌天平生第一次吃这等大亏。被人辱骂了竟然教训不了对方,日后还有什么颜面?!他不甘心地从地上站起来,指着江云疏道:“算你还有几分本事,敢出来和我单挑吗?”
“咳……”江云疏垂眸轻咳一声,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摇了摇,笑道,“我不敢啊。”
“你特么真是个孬种!你有种就别躲在里面!你给小爷我出来!”周凌天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站在外面跺脚道,“小爷长这么大,你还是第一个胆敢骂小爷的人!躲在里面算什么本事!出来,只要你能真刀真枪地打败小爷,小爷就服你!不然你就死定了!”
江云疏终于不咳了,抬起眸子看着少年,一双明媚的眼中满是笑意,道:“我不需要你服我啊。”
对上那双眼睛,周凌天心头一震,少年人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别样的血气涌上脑海。他只道是第一次遭人辱骂的恨意,指着江云疏,咬牙道:“你……”
江云疏道:“如果我打败你,你叫一声爹,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周凌天气得满脸通红,不顾那一道无形屏障,拔|出腰间的长刀就向江云疏刺去:“你白日做梦!你找死!”
这回江云疏面前的屏障不再如一堵坚硬的墙壁,而如一道旋风,将周凌天卷到了半空。
“少爷!”仆从们都紧张地抬头望着周凌天,回头对江云疏道,“高人息怒,求你把我们少爷放下来!”
周凌天喊道:“你使了什么妖法!你放我下来!”
“我儿,你有点重。”江云疏抬头望着周凌天,掐诀的手指节苍白、微微颤抖。他仿佛体力不支,又垂眸轻咳一声,道,“愿赌服输,叫爹。”
周凌天道:“我没答应!你也没打败我!你只会这种下三滥手段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放我下来,和我真刀真枪干一架我才服!”
江云疏微微一笑,道:“有本事,谁稀罕你叫爹。”
江云疏说的也是事实,若是上辈子,自己没有重生在这副断筋碎骨的身体里,有的是比这少年厉害百倍的修士抱着自己的大腿磕头喊爹。他这辈子也是够没本事,才会在这里逗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玩儿。
“你有病!!!”周凌天几时受过这种污辱,脑海中却搜刮不出什么脏话,只是不停大叫大骂道,“你死定了!等我姐夫找到我,你就死定了!我一定要亲手把你一刀一刀剁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