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妃急急为儿子辩解着,“这孩子嘴笨口拙。只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至于其他,不过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对着韩懋之不信任的眼睛,曹玉珠越说越无力,瘫软在地上。她凄然的看着韩懋之,问了个极为刺痛元熙帝的问题。
“皇上连乱-伦的陈皇后都能原谅。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你犯了错的儿子呢!霄儿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刑部左侍郎喻彦潘心里一紧,这话意有所指的厉害了。若陈皇后真的给皇上戴了绿帽子,未必只有陈瑾这一个奸生子。
东宫太子的身份地位就尴尬了。
喻彦潘不敢赌元熙帝此时心里是怎么想的,立即打断曹玉珠道:“曹妃娘娘慎言!此事滋关重大,皇后贵为国母,是天下之尊。帝王之妻!岂能由你随便侮辱泼脏水。”
喻彦潘余光觑着皇上的脸色,铿锵有力道:“后宫争风吃醋,实乃再正常不过。可是曹妃娘娘,您此刻羞辱的不单是皇后娘娘,更是再辱没的陛下脸面!”
元熙帝动摇质疑的心思,险险被喻彦潘拉回来。他脸色铁青道:“都住口。”
这天下任凭哪个男人,被当着众人的面讨论头顶绿油油都高兴不起来。何况是天下的九五之尊。
元熙帝冷漠的看了眼曹玉珠,缓缓放下弓箭在她面前蹲下,轻声问了句,“你是在激朕的愧疚心吗。”他一笑,一股不妙的感觉充斥在曹玉珠是心间。
果不其然,元熙帝道:“若老越国公一家真的还活着,朕感激还来不及。”
岁月漫长,谁不曾后悔过曾经做的事。谁不想时光倒溯,重来一遍呢。
只可惜,这世上无论谁活着。陈颉都不可能活过来了。
……因为陈颉,是他亲手毒死的。
元熙帝讽刺一笑,他其实根本不相信曹玉珠的话。当年太-子-党楚王党相斗惨烈,涿州陈家活下来的不过一个陈棠而已。
皇宫上下都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太子身边那个‘霍先生’,就是陈家遗留的唯一血脉。只是元熙帝看破不说破罢了。
元熙帝还知道,东宫那个霍先生一直以营造司太监的身份出入长春宫,安慰皇后。
若非如此,皇后至今都不会原谅他。
曹玉珠满面愕然,喃喃重复,不甘心道:“太子违背皇令,私藏涿州陈家余孽。太子这是公然抗旨啊!!您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原谅他。”
“人人皆有舔犊之情。涿州陈家是太子母族,自己的外公舅舅有难,太子怎么能坐视不理。”
元熙帝低头好笑道:“你说他什么都不会做,我才不信。”
曹玉珠不敢置信的问,“您知道,您都知道。”她放声大哭,绝望道:“韩懋之你的血是凉的吗。是不是自始至终只有贵女陈妤在你心里,才算得上你的妻子。”
太监训斥曹玉珠,“大胆!岂敢直呼圣上名讳。”
曹玉珠恍若未闻,直勾勾看着元熙帝,一字一句的问:“同样是抗旨不尊,违背父命。为什么你能原谅太子,却对楚王咄咄逼人,不肯饶恕。非要置他与死地!”
她愤怒的站起来,朝元熙帝冲去,及时被禁卫军按住。曹玉珠狰狞的瞪着眼睛,讥讽道:“霄儿实打实是你的亲骨肉!韩霐是不是你的儿子还两说呢。你就偏心着吧,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楚王韩霄双目通红,再也看不下去母亲这样求人。未受伤的手臂,提起刀砍伤刑部两名官员,冲过去将母亲拉住,护在自己背后。
兵部侍郎扶住受伤的喻彦潘一把,简单教他止血按住伤口。丢下他,直奔元熙帝,高呼道:“护驾!”抽出佩刀。挡在外围,和玉庆宫的士兵厮杀起来。
两拨人马打的不可开交。
元熙帝和曹玉珠母子各自被两拨人护着,楚王韩霄让母亲帮他拿着弓,自己拉满箭,对准元熙帝。
母子两齐心协力,曹玉珠流着泪,满脸是水。楚王韩霄冷着脸,毫不留情的连射三箭。
一箭被刀砍断拦截下来,另外两箭射中元熙帝胸口、腰侧。
场面更加混乱了。
与此同时,长春宫其乐融融一片。
皇后陈妤躺在床榻上,怀里是脸色逐渐粉嫩的女儿。太子太子妃携手而来,杭心姝还把两位皇子给带来了。
大皇子二皇子看着还在襁褓里的小姑姑很是好奇。
大皇子趴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小姑姑粉嫩的鼻尖。又软又滑,小鼻尖半透明的粉红,十分稚怜可爱。他仰头对太子妃道:“母妃母妃,小姑姑长的好小哦。”
杭心姝抱着儿子笑道:“小姑姑和弟弟一样,会慢慢长大的。”
二皇子还是个奶团子,咿呀呀扑过去,拉着小姑姑的襁褓角就往嘴里塞。
陈皇后拦住孙儿,让宫女给他脱了鞋,把二皇子也放在床上。大皇子兴奋在一旁自己脱了鞋,“我也要,我也要。”手脚麻利的爬上床。
两个孙儿一左一右依偎着陈妤,小女儿吐着奶泡泡,睡得香甜。这一刻,陈妤感到幸福极了。
陈皇后抬头看着英俊潇洒的儿子和一旁温柔贤淑的儿媳,心里庆幸无比……还好,太子太子妃犹如一对神仙眷侣。她的儿子有一段好姻缘。
陈皇后用目光询问儿子,玉庆宫那边?——短短一盏茶,陈妤已经看太监进进出出六次了。
太子韩霐微不可见的摇头,示意陈皇后不用管。
陈妤目光复杂,太子也恨着…他吗。父子之间,只剩坐收渔翁之利的关系。
太子韩霐坦然面对母妃的打量。他从黑暗的元熙二十一年走过来,他在极明殿隐忍了七年。韩霐无惧任何人的目光。
他就是要弑父篡位。
如何?
若不是为了涿州陈家,他和霍先生根本不用绕这么大弯子。
太子韩霐根本不想管玉庆宫外的斗争。他们你死我活也好,韩霄杀父也罢。
无论什么结果,对东宫都很有利。
陈妤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陈颉笃定,倔强,冷漠的脸。那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陈颉噙着冷漠的笑意,温柔的对她说:“涿州陈家要倒了……我给太子留了位东宫辅臣。”
“你会如愿以偿的,韩霐也会成功继位的。”
那时陈颉病很重了,脸上颜色不大好看。苍白如土,白雪蒙灰,他认真的问陈妤,“如果我不是你弟弟,你会爱我,还是韩懋之?”
不待陈妤答。陈颉又苦涩道:“我这辈子最羡慕韩懋之。不是因为他做了帝王,而是因为他拥有了你。”
说罢,起身走了。没有聆听陈妤的答案。
也许,他根本没想过陈妤的答案会是他想听的那种吧。
陈皇后从往事中抬起头,问太子,“霍先生呢?”
陈颉果然没有食言。他给东宫留了位能力挽狂澜的霍承纲,一个只要他想,就能夺权称帝的东宫辅臣。
不过陈颉也说过,霍承纲不会的……
蓦地,一个可怕的念头从陈妤脑中闪过。她倏地坐直身子!
这些天陈妤一直在想,陈棠这孩子是怎么发现霍承纲是他亲兄弟的。日常点滴,有人告密?
可是,如果是陈颉自己告诉儿子…真相的呢。
陈皇后捂住嘴,眼泪肆意落下来。——答案显而易见。
霍承纲会后悔、会自责,会把自己陷入无法自拔的痛苦中,日日折磨着自己。消磨着心智,心里永远觉得矮涿州陈家一头。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看,涿州陈家的三百条人命案,背负在霍承纲身上的重担。岂不是都是陈颉用来牵制霍承纲心智的手段。
陈颉死后七年,陈妤再次以另一种方式,意识到陈颉的冷酷无情,可怕的算计。
陈妤捂着闷痛的胸口,撑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难怪他在战场上几乎从未输过。
*
霍承纲还是没能睡个整觉。短短半个时辰,董谦玉代替不同的人来敲了十三次门。
闹到最后,霍承纲干脆不睡了。穿着白色中衣,支膝盖靠在床头,隔着床帐听来人汇报玉庆宫外的对峙。
霍骄在说话声中迷迷瞪瞪睁开眼睛。霍承纲臂弯穿过她的身体,安抚似的拍拍,将她掖紧靠着自己。
霍骄其实不困,这两天睡的觉比过去十年都多。只是人越睡越懒,她慵慵的,不想动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