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大兴位居三品,就已经是令人称羡了。可楚阳,却已在大容位极人臣,就连这个小秀才出身的木青,都远远地超越了自己,于是,他深深地嫉妒了,而嫉妒又让他口不择言、暴露出了所有的缺点和弱点。
“以前哥哥不是这样的。”唐锦华有些伤感,“唐家的大公子仕途顺遂,在人们的恭维下永远是春风得意,让别人羡慕的。现在,看着不如自己的人混的好比自己就如此的原形毕露,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哥,我很难过!”
唐锦琛宛若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剥光了衣服,他羞恼地抬起头来,看见的是妹妹的双目澄澄如水,有痛心、有期待,却没有丝毫的嘲弄。
他浑身一震,又低下头来。
木青过来把他的酒杯给满上,唐锦琛一口喝了,木青又给他满上。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别人不可替代连上苍都不可复制的,都有可取之处和可鄙之地,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是咱们开蒙时就该知道的。大哥,不要让后人提起唐家大公子曾经的状元公,就会和心胸狭窄鼠目寸光等等一系列贬义词联系到一起!”
“哥哥有一件事也不要忘了,你不仅仅是一个人,你代表的是唐氏一个大家族。”
还是唐家未来的家主,唐锦琛开始冷静下来,双眼逐渐恢复明智。
“大兴两相陈实和戚七星已相继落马,看江闻煜的意思,很有重用大哥的可能。”木青又给他满上一杯说。
唐锦琛一惊:“什,什么?陈实,戚七星……”
“是!江闻煜到收权的时候了。大哥若是真到了那个地位,青有一忠言相送:谋私尚可,篡权万万不能!”
唐锦琛又将杯中酒喝完,此刻他心中已将所有的不满都抛在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满脑子都是两个字:相位,相位……
他心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被酒一浇,火焰更大了。
“大哥要切记,一个皇帝需要的丞相,不是权臣,也不是谄臣,而是一个有弱点的能臣和直臣。”
在木青的絮叨中,唐锦琛渐渐冷静下来,让自己一直看不起的人来说教让他心里很是不爽,虽然对方是一番好意、字字珠玑。
他干笑一声为自己解释:自己是深在其中,让一个旁观者用冷静的思路指出重点也未尝不可……
“现在哥哥和孔凡英有点小龃龉也是好事——自古帝王都多疑,他是不希望臣子们结党营私的。”唐锦华看哥哥似乎有了了悟的样子,就也换了口气。
忽又看见木青又要给唐锦琛倒酒,她急忙阻拦道:“不要再倒了,哥哥今天已经喝了好多,酒大伤身。”
“无妨。”木青看着妻子,笑意满满,“闷酒嘛,总是要微醺的。况,这也算是咱们给大哥喝的饯行酒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送别
初八日,大容皇帝木安可举行了一个宴会,为各国使臣饯行,大容国各届精英都来作陪。
席间,大容太子木燕归代其母与各国来使轮桌敬酒,态度沉稳雍容,言语不卑不亢,且小小年纪,又博闻强记,见多识广,有好几个国家不用翻译也能对答如流,令各国使者都交口称赞。
这一幕看的江闻思连连叹息,江蓉儿顿足捶胸,恨不得当下就抢了回去。
次日是初九,利出行,木安可摆御驾,大容民众夹道欢送,热热闹闹的把各国使者团和派往各国的主事管员送至城外十里长亭,一番话别,各诉离情别绪。
楚阳折下两枝柳条,分送与唐锦琛和孔凡英,击柱歌一曲《阳关三叠》,大兴使者闻之无不怅然。
最后,木安可举杯说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人生本就是在分分合合中度过,若心中有对方时,纵然相隔千里万里也挡不住彼此间的真情实意。可若是心中没有对方,纵日夜相对也不过是貌合心离。所以,这又何必?这又何苦?”
说着眼光扫过众人,从暗一身上经过时还多停了一瞬。
暗一心中一痛,低下了头去。
昨天晚上他在十六的坟前呆了大半宿,看着那一弯月牙慢慢地落下地平线,天地漆黑一片时,他终于站起来,从身上取出一把铲子,狠狠地从坟上头铲下。
刚铲了两下,就听“嗖嗖”两声,在他身体两侧的坟上就扎上了两支箭,在寂静中,他甚至还听见了箭尾抖动的嗡响。
十月的夜,已经冷起来了,但暗一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有埋伏!暗中有人一直监视着他或者是这个坟墓,可他,事先竟然什么都没觉察到!
他也是经过了缜密的观察,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不知道警示他的人藏身在何处,那么黑的时刻,那两支射的那么准的箭,贴身而过,扎在坟头。
十六,大哥不能带你回去了!
回到迎宾馆后,他就把自己灌醉了,在睡梦中,十六微笑地看着他,却是不发一言。
“天色不早,朕祝愿各位一路顺风!”木安可饮尽杯中酒,说道。
“谢陛下!”
在高呼声中,各国使臣们也喝了这杯送别酒,行了礼,纷纷登车而上。
“陛下。”江蓉儿看着木安可,欲言又止。
“差点忘了。”木安可笑了一下,招了招手。橘子捧过来一个小木盒,木安可伸手拿过来,递与江蓉儿:“公主,这是送与贵国皇上的,他接到这个,就什么都明白了。”
江蓉儿欣喜若狂,接过木盒道:“多谢陛下!”
这下总能在弟弟那儿交差了。
另一边,木燕归带着自己的少年团对江闻思说:“九叔,小侄多送您一程。”
“好!”江闻思大笑,“咱爷俩就多说会子话。”
人马簇簇,车队终于远去。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木安可说道,回身欲走,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停下来对跟在后面一脸憔悴的武天东说,“武大哥,有些事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莫做了那有始无终之人。”
新婚之夜,武天东大醉,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听说符万生上午找过他,立马又跑到迎宾馆去找符万生赔罪,又是一场醉,而昨天的饯行宴上,他居然又喝醉了。
武天东的心仿佛被人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以前还不觉得,自从婚礼开始他才知道,从今以后,这个女人自己只能远远的尊着敬着了。
“是!臣知道了!”他垂了头,小声应道。
木安可叹了一声,想起金灵芝,女人的心总是难以捉摸的,以前是得不到,尚能坦然面对,现在是得而不到,一腔怨气的她说不定就要迁怒自己了。
想起金灵芝,猛然间,木安可心头灵光乍现:那个一般不出现的传旨太监刚才就立在众人身后,那目光,好似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武天东看,那双眼的眼神是那么的熟识,竟然慢慢的和金灵芝的双眼重合了……
“姐夫!”她一下子停下了将要登车的脚,叫了杨大郎一声。
杨大郎和木香的车就离她不远,听到她叫就赶了过来:“皇上?”
“你和姐姐都来这里坐吧,我有些事要说。”木安可低声道。
她这个样子,那事情就不会小了,叫上木香是为了避嫌,杨大郎点头:“是,臣遵旨!”
车马行走在平坦的道路上,很是平稳,也很快。木燕归直将他们送到了五十里外,期间还和江闻思赛了一次马,又和江蓉儿同车说了一阵子的话。最后在江蓉儿万般不舍中,和他们道了别,又和木青絮叨了几句便打马而回了。
“王爷,公主,咱们还是上路吧。”
木青是主动接下送大兴这边使者团的差事的,由于使者团来自四面八方,要把他们一一送到海边的各个码头。他和方历负责把大兴、北蒙、西羌和南疆的使者以及大容驻这几个国家的主事官一起送到海边他就转回,再由方历为主的官员和使者团一起登海船直到海的那一边,踏上对方的国界此事才算圆满。
江蓉儿和江闻思直到看不见木燕归的身影了,才依依不舍地登车而行。
一路上晓行夜宿,不同于来时观光旅游般的懒散心情,一个个都归心似箭,所以马不停蹄的,不日便来到了海边。
在驿馆休息了两天,第三天临上船前木青把大兴使团们带到了一个僻静的海湾。
“木大人,你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