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是神君在天界太过清闲,有事没事就跑来投个胎历个劫啥的,升级成了这条道的VIP用户。”
祁宣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们魔族太平了几万年?”
辛伊:“好说好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祁宣的嘴角又是微不可见地一下抽搐。
丑时一到,往生道光芒大盛。
祁宣指着前方,冷冷道:“跳。”
辛伊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我恐高…”
“我晕血…”
“啊!…”
邺城适夜,城门外的护城河边空无一人。
忽现谪仙着白衫一袭,道骨仙风地从天而降。
好一个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如果…没有腿上那只狐狸。
祁宣落地之后,将死死抱着自己大腿的狐狸一把给揪了下来。
那正是吓得现了原形的辛伊。
“别装死了!丢人现眼。”
刚嫌弃完,祁宣却又忍不住将地上那团绒毛球多看上几眼。
“原来你的真身这么小。”
“两千岁的狐狸崽养在人间,大小倒也合适。”
“只是这颜色,我还是更喜欢白色些,带出去溜弯还能说是博美串种。”
“…”
“简直是我灵狐一族的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辛伊怒不可遏地睁开了眼睛,“狐狸不发威你当我是…哎?我是个什么呢?”
她定睛一看,祁宣谪仙般的面孔正映入眼帘。
“你刚说什么?”
“我说…其实纯黑的蝴蝶犬也很可爱。”
辛伊正暗自庆幸她现在是只狐狸,尖嘴狐腮的没有表情可言。
“听说你们狐狸老翻白眼会…”
辛伊狐躯一震,赶紧翻了回来:“会什么?”
“会挨揍。”
“神君…你真的…好冷啊…”
祁宣这回连手指都懒得动了,只听“噌”的一声,黑狐狸变成了美娇娘。
恢复了人形的辛伊正身着白色上袄,淡青色比甲,间色下裙,上绾俏丽的双螺髻。
“万万没想到,您一个大男人…啊不…大男神?居然审美在线。”辛伊雀跃道,“穿上这一身,我觉得我可以去演聊斋,导演找我不亏的,连特效钱都省了。”
这回换祁宣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他缺个侍女充个排场,他一定会把她变成聋哑老妪,起码这几天耳根子清静。
“祁老板,您回来了?”
“阿伊,你先进去将祁老板的东西收拾一下。”掌柜一改之前与祁宣对话时的和悦神态,板着脸对她说。
“阿伊?!”
“我?”辛伊目瞪口呆地指了指自己。
“你这小丫头才跟着老板出去几日,越发学会偷懒了。”管家愠怒道。
一头雾水的辛伊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祁宣依旧顶着他那张扑克脸,再往下看去,他的指尖似有隐隐的光晕。
狐可杀,不可辱!
且听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是。”
“该有的求生意识还是要有的。”她如是想。
“神君不该以德服众吗?只会一味地压榨我们小辈!”她边往里走便恨恨道。
四下环顾一圈,又见她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看这架势估摸着这茶楼是他的,这戏班子也是他的,家大业大的公子哥儿,再看看自个儿,苦逼小跟班一个。
“祁老板,新曲排的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先过过眼?”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单这几声下来,饶是辛伊这种不懂戏的都觉着清丽婉转,十分悦耳动听。
“先不忙,这是?”
“哟!这时辰估摸着是沈姑娘在吊嗓。”
“沈姑娘那就是沈然喽,原以为要花些功夫,没想到这就找着了。”辛伊自是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沈然生前的模样,她随手丢下了行礼,屁颠屁颠地跟上祁宣去往后台。
帘幕一揭,少女身穿常服,正走着圆场。
她长得并不是十分美丽,清秀的面容,纤纤弱质,可以看出底子和身段是好的,毕竟才十五岁,还没完全长开。
“相看俨然…”
沈然见有人进来,怯生生地停了下来。
“祁老板。”
待看清来人,她竟面色绯红,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吧?他才刚来一天啊!就这样把人家的魂都给勾搭走了?”辛伊不由瞪大了眼睛,转念一想,她又有些暗自庆幸,“幸好美色当前,我们狐族自带抗体,能坐怀而不乱。”
“你继续。”
祁宣虽是同辛伊一般正看着沈然,对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却像是恍然未觉。
“不解风情。”辛伊撇了撇嘴。
“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沈然唱罢,期期艾艾地看着祁宣。
“这一句羞有余,喜不足。”
辛伊摇了摇头,心道:“你行你上啊!”
忽见祁宣回头,正摇着头的辛伊愣了一下,一板一眼道:“对,羞有余,喜不足。”。
祁宣:“那你来示范一遍。”
辛伊:“…”
“前头是刘梦梅的唱词,到这句方是你们合的。我跟你来一段,你且试想着杜丽娘见到朝思暮想的意中人该是怎样的语气和表情。”听祁宣往下讲去,辛伊这才松了口气,就她那五音不全的狐狸嚎,唱儿歌都费劲,更别说唱戏了。
“等等…他刚说要来一段?哎呦…还挺会撩!”辛伊不禁要为之拍案叫绝,“只不过他会唱昆曲吗?说的头头是道的,别一会儿成了大型打脸现场,连带我这个当丫头的都跟着丢人。”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一开嗓,辛伊就想跪倒在祁宣的牛仔裤,啊不,现在是一袭白衫下。
“黑转粉!神君大大,你是我见过的上神中,头一个会唱戏的。”
“…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著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沈然喜而自矜,眼波流转,举手投足间,将欲迎还羞的神态拿捏地正得当。
辛伊则是难得在旁安安静静地看完了全程,没有灯光舞美,也没有服化加持,简陋的后台更是黑黢黢的一片,她却像是被带入了戏里,如醉方醒。
“很好,就是这样。”得到祁宣的肯定并不容易,原本忐忑不安的沈然瞬间喜上眉梢。
辛伊心道:“还不是因为神君你正是她的意中之人啊!”
“我之前的择偶标准是会弹吉他会唱歌,现在是不是要加一条会唱戏?哎呀!刚好神君都会,好羞涩。”
辛伊正偷乐着,却见祁宣再次莫名地看向了她。
“你看我做甚?”她压低了声问道。
黑着脸的祁宣也压低声音回道:“尾巴露出来了。”
“…”
第4章 哑女(二)
两个月后,十五岁的苏然首次登台。
一身戏装华服,一头云鬓花钿,凤眼狭长,灿若星华。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一惊一喜,一颦一笑皆是戏,苏然这一出《游园》,活色生香,动人心魄。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转眼到了公元一□□五年,祁宣与辛伊也已在这儿待了大半年。
入夏,嘉定城破,清军逼近,日子眼瞅着越发难过。
霎时间,电闪雷鸣,骤雨大作。
“哐锵”——
在吴淞的总兵府衙忽传来茶盏碎地之声。
“那姓沈的老东西也是个不识时务的,他的命是留不得了。”
总兵李成栋不知何故大发雷霆,正冲来人怒吼道。
“大人且慢,属下倒是听说他有个孙女是唱戏的,此事或还有转机。”
“哦?有这回事儿?”李成栋突然大笑起来,“戏子好啊!‘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你多拿些银两去务必把人给我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