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广大如楚州,掐指一算便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就不难解释他为何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辛伊看完自个儿手上的链子,又朝楚州的耳机看去。那头发生过什么,她自然是无从得知,只是对他们一直以来的交流的模式,她似乎有了大致的了解。
简单说来,自己转动珠子类似于按下了拨号键,而楚州戴上耳机即可随时随地接听,由此一分析,她着实感叹于天界科技产业的慧眼独具,竟能想到把芯片安在小小的转运珠上,这可不就是一对隐蔽的不能再隐蔽的传呼机了嘛…等等…天界?科学?
说不上来的别扭。
“神君,这大冬天的,您可以先用个术法把自己弄干了。”辛伊将目光移向楚州微微泛红的脸颊之上,不禁怀疑他是突然中断了运动,又是突然一个闪现到的这里。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迟早能找到那个女孩子,左右无非是多撞几个人,来回多跑几趟,再多耽搁些时间…完全用不着麻烦他老人家嘛!
初衷如上,未曾想到的是,“简简单单”的事情会弄巧成拙,更未曾想到,因这样的一个“误拨”,他竟也会纡尊降贵地来,还来的这般风风火火。
对于楚州,她虽面上不说,心中却始终存着一份感激。神渡世人不假,但也没义务一二再再而三地“渡”她一个。
“一会儿还会打湿。”楚州没头没尾地抛出了这几个字。
一会儿?还会…打湿?
他这是要去哪?
难不成要带着那灵去西江游冬泳,身体力行地渡她?
只是在这水里头,边游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不就是“咕咚咕咚?…”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笑点过于低能,但一想到这个画面,就绷不住笑了出来。
楚州看向她,她“吧唧”一下咬住下唇,求生欲极强地控制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
辛伊完全能想象自己憋笑的表情有多滑稽,腹腔和胸腔的起伏有多剧烈,可是…“戳中笑穴停不下来,大哥保命要紧啊,快别笑了…”她心中不由一番告爷爷求奶奶。
好在,楚州不似与寒,至少不会扛个干尸跑过去吓人,只见他一脸冷漠地侧过了头去,朝那面空荡荡的镜子低声道:“不必再躲了。”
镜面之中的障眼术法如水雾一般尽数退去,他们得以看到女孩子正抱膝坐在跑步机正中央。因积怨而灰白的双目恢复了正常,方才的偏执和戾气均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疼的迷惘和委屈。
“哥哥姐姐,我不明白…”
“吧嗒…”眼泪就着汗水一起滴落在跑步带上。
“胖瘦美丑真的这么重要吗?胖的和丑的,就活该成为别人的笑柄?”她的音量逐渐低了下去,似是陷入了回忆。
“我从不偷懒,我来得比谁都勤,可我还是瘦不到他想要的样子,后来,他瞒着我跟别人在一起了…我、我也有见过她,那是一个比我苗条比我漂亮的女孩子。”
“渣男!”只言片语之中,辛伊已了解了大概,脱口怒骂道。
女孩子将脸埋进了双膝,月光温柔洒落在她的后背,浮起透明的尘埃,高高扎起的马尾辫乌黑油亮,昭示着那时生命的昂扬。
这本该是如花一般的年纪,未来可期,然而美好一切却在这里戛然而止,断送在了他人的目光之中。甚至于她死后宁可将自己永世藏于镜中,也不愿再面对世俗眼中那个不瘦不美的自己。
辛伊一屁股坐在了跑步机上,两个人就这样相对而坐,默了许久。
与其说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恨意,不如说她是过不去自心中的那道坎,这也就是为何到了最后的时刻,她选择及时地收回了怨气。
辛伊知道,她一直都是个自卑而又善良的好姑娘,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去热爱着这个不太宽容的世界。
“你觉得自己好看吗?”辛伊柔声问道。
“不好看。”女孩埋着脸,不假思索道。
“可我觉得你很好看,善良、健康、自然和朝气。”辛伊不敢置信于自己一口气能说出这么多的形容词,可她一看到面前这个女孩就忍不住想用这些美好的词汇描绘她,“这不就是一个二十岁的姑娘最好的样子吗?”
女孩闻言,迟疑地抬起头,看着辛伊真挚的面容还是有些不自信,她偏头看向了楚州。
“神仙哥哥,你们呢?”
这个“你们”,便是指以楚州为代表的异性。
“好看。”楚州方一开口,便有股讲经论佛的既视感。
“他看众生可不就是一个样子,容貌美丑不过皮下白骨,表象声色又有何区别?”辛伊心下暗道。
“那些一味冷嘲热讽的人,他们不好看。”楚州如是道。
辛伊面上一怔,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头一遭听得如此接地气的“说教”,就如同知心哥哥一般,丝毫没端神的架子。
而楚州的下一句话,直教辛伊将他奉为 “鸡汤之神”,他如是说——
“下一世,请你为自己而活。”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小伙伴们,奉上晚到的一章。
这章和下章是过度章,下周我可能会控制不住我那想发糖的手~~~~
谁叫咱们的小狐狸还不懂情爱,阿妈心里干着急,绞尽脑汁地要为他们创造机会了。
另外,我最亲爱的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更爱自己。预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17章 忘川河
腊月里,薄雪柔软地覆盖在柏油马路上,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离开春却也不远了。
“我们走吧。”楚州打了个响指,健身房瞬间一片敞亮,机械运作如常,片刻之前还是无头苍蝇般的众人,依旧自顾自的浑汗如雨,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
此话一出,在旁的一狐一灵齐齐看向楚州。
“走?去哪?”
他袖中长剑已飞掠而出,缩放至皮艇大小浮沉于窗外,静候诸人。
“冥界。”
长剑扶摇而上,一眨眼的当儿,三人已不见了踪影。而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所发生过的事情,再没有人会知道。
“今年冬天真冷啊,我每次来这儿都要做上一番思想斗争。”
“你要这么想,你所付出的汗水都是为了自己,又不是为别人。”
“是呢,马甲线,小蛮腰可不都是自个儿的。”
“行,有动力了,咱们继续!”
“…”
三人御剑一路西去,霎那之间已是千里开外。
上头是九重宫阙,底下是万家灯火,北风在耳畔呼啸而过,打在脸上便是刺骨的冷,辛伊他们坐在落了结界的剑尾,自是不会察觉。再行一会儿,雪后初霁的点点星光忽而暗淡了下去,周身的空间变得浑浊逼仄起来,光怪陆离的半透明气团悬浮在半空之中,晶莹剔透的霎是好看。
女孩子一脸的兴奋,正要伸手去抓。
听辛伊制止道“这些都是去往冥界的魂灵。”
女孩吓得赶紧收手,低头看了眼自己,依旧是具象的形态,未化成如它们一般的气团。
“咱们沾了神君的光,走了贵宾通道。”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冲楚州露出了个感激的笑容。
这也是辛伊回家的必经之路。她好赖是个魔界的公主,一路之上倒也是畅通无阻拦,只是一个不注意就会与那光团撞个满怀,她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观景聊天的闲暇。
长剑载着他们穿过狭隘谷地,霎时间豁然开朗,一望无垠的江面波光粼粼,泛着黑青色的光泽。这里便是忘川。
此时,西岸的冥殿远远在望,与他们隔川相对。
眼瞅着距离目的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长剑却一个减速,骤然下掠,平稳着陆。
牌坊之上,“忘川渡”三个红字,赫然在目。
“神君,我们该不是要摆渡过去吧?”辛伊有些不好的预感。
自楚州说 “一会儿还会打湿。”那话时,这预感便冉冉而生。
她私心觉着以楚州的法力,即便是要带上俩拖油瓶,来冥界也不过一个闪现的事儿,哪用得着御剑这般麻烦。
就她一个还好说,更何况此番同行的还有个脆落的“灵”妹妹,以楚州的性格自是不屑于有意刁难这般幼稚的行为。
真的很是古怪!
等等,他曾说“打湿”?…她后知后觉地向忘川江面看去,电闪雷鸣,波涛翻涌,这浪头折合一下,至少六级保底,她又往下头看了眼,清一色的破旧木船,连个顶都没安,哪能不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