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打在楚州的脸上,璀璨夺目,他并没有说话,那淡淡的笑意,是不置可否的暧昧。
“为什么不碰她?”
“因为她不是辛伊…”
倘若她是辛伊…那一夜,难道就全是冷宵吗?从他反复告诉自己,他们不再是师徒,而可以作为情侣活在凡世的那一刻,他是谁?
在面对举手投足间与辛伊不出毫厘的赵冉时,他又是谁?…到底害死她的究竟是冷宵还是他自己?
“楚州,你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再这么下去,赵彧那边,我兜揽不住…”
与寒的声音渐远,如同怦然合上的门,再听不见外界的杂音。
“楚州,你来了。”
赵冉惊得起身,雀跃的脸上,显出几分局促。
“你…喝酒了?”她头一次见他喝酒,一如她从不曾见过他说那种话一般。
楚州没有应声,只是一步一步向前,“楚州?你想干嘛?”赵冉被逼着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上反锁了的房门,再无路可退。却在下一刻,身前的压力猝不及防地撤去,只见楚州已背身向她,冷清的口音是一如既往的陌生。
“你可以回去了,我会替你摆脱冷宵。”
“我们不是说好了…”
“我改变主意了。”
“我…”剩下的话在口中戛然而止,身子不受控制的软到在他怀中。
忽见眼前白光一闪,电光火石间,有个力道按住了他的肩膀。
“今天可真热闹…”
楚州像是知道是谁,并没有回身,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漫不经心地开口。
“她不是辛伊。”
“我知道。”
“你不知道,辛伊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我说了我知道。”青光一闪,将来人震退三步,堪堪稳住。
只一瞬,那人却顾不上眼前足以震慑天地的神力威胁,再度上前。
“好…那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来人正是赵彧,此刻他的声音于了然中多了几分悲恸,那些话他本不想从自己口中说出,可他再无法避让,一如被方才抵上墙面的赵冉——
“阿冉,我知道现在还是你。”
“但凡你还有一点喜欢他,就离他远一点,你会毁了他,更会毁了你自己…”他顿了顿,声音已然沙哑,“能帮你的不仅仅是他,到底我才是你的亲哥哥。”
赵彧的目光随着赵冉的眼泪一并滑落,滚烫在自己心尖,他再开口,却已不看任何人。
“楚州,她回不来了。”
青色的光晕瞬间淡去,叹息声中,赵彧的声音愈□□缈。
“逝者已逝,你要好好活着。你是谁,唯有你自己知道。”
——————————————————————
“怎么会!”
白光与黑雾正胶着着,楚州闻声,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在昏迷不醒的赵冉身上。
黑雾仍在源源不断地溢出她的体外,那是万年来共爱恨而生的偏执与冷漠,已于长久的岁月里如藤蔓般侵入她的四肢百骸,伺机一举将其本性吞噬。世人如何会知,其实神才是最容易钻牛角尖的个体,一个问题,他们能用数万年的光阴去佐证,直至陨灭。
挣扎的面孔忽而恢复了平静,四下静止中赵冉睁开了双眼。“我怎么了?”于两道视线的压迫下,她不经事地问着,眼眸流转着的无辜,是沧桑厉尽的掩护,这样的女孩子就像是一张白纸,可以是冷宵,可以是辛伊,却也可以是她自己。或许,冷宵找上她,并不是临时起意。
“来不及了…”
赵冉看着他们,嘴边的笑意逐渐微妙,却在下一瞬无意识地顿住——
“哥哥等你回家。
第105章 山海·终
“回家?我能回哪?是那冷冰冰的穹顶万顷,还是那没一点人气的北荒圣地?”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冉”的目光已如墨色一般化不开,终凝成一潭死水,定定地从赵彧仓惶的脸上掠过,一寸一寸地向下,最终锁定在了楚州心口,温声细语下直勾勾的视线,再无多半分的矫饰,“哪有这里来得暖和。”
“…”
即便赵冉的话再怎么出格,楚州垂着的眼眸都不曾向上,仿佛所有的是与非,都如云烟,似尘埃,通通与他无牵连。
“你不是说从我身上能看到辛伊?”寂静中,只见“赵冉”猛地提高了音量,瞬时将矛头对准了楚州,“楚州,你看着我!”
不待他人反应,又听她冷不丁地嗤笑了一声,讽道,“怎么?不敢了?”
没有人看到,此刻楚州那隐没于阴影中的右手紧攥成拳,微颤的长睫下双眸明朗,那是高悬于漆黑夜幕中的星斗,凛然坦荡如初,不同于赵彧的慈悲与寂灭,此刻闪烁着的,是救赎。
渡众生?亦或只是渡人渡己罢了。
“赵冉”的面上有一瞬的困顿,转瞬即逝,她伸手状似不经意地撩动着散在肩上的黑发,别去耳后,她知道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足以令眼前这座看似无法撼动的山峦分崩离析。
“救赎?楚州,你谁都救不了…”,淡薄的角嘴不可遏制地向上扬去,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道,“你们神族啊,向来清高的很,如今区区一副皮囊,瞧不上是吗?呵…你知道的,我所拥有的,远远不止于此。”欲擒故纵的低级戏码,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楚州的“软肋”。
“为什么要去?”
时间在沉默中静止,直至楚州开口,低沉的嗓音本不辨情绪,可对象是谁,却不言而喻,赵彧只觉自己的心脏随着那刚落的话音骤然一缩,紧绷的指尖,霎时颤动得厉害。
幽深的眼眸映出楚州清俊的面庞,蹙着的眉眼缓缓舒展开去,带起笑意,蓄着无处遁藏的狂喜,她知道此刻再说几句,仅仅几句…那个人,那成排的峰峦叠嶂,便会崩塌!
“因为我没骨气啊,说好不喜欢你的,可真要做起来,却比死还难受,我明明是最惜命的…”她双目无意识地瞪大,亢奋地重复着当日辛伊所说的原话,生硬的语气全无半分当时的情绪,可楚州的呼吸却是骤然重了起来。“赵冉”自然不给他有片刻喘息的机会,“随我进来。”她伸手一指,俨然对着那扇落了锁的房门方向,不等后头的动静,她已握上了门把。“咔哒”一声,略带刺耳的声响,久久回荡在楚州耳边,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有一瞬的怔愣,他终是亲手解开了那个结界。
“别进去。”闻声,楚州只觉自己的手腕猛地被人握住…是赵彧,此刻他目光之中的焦虑再无从遁藏。
楚州微不可闻地冲赵彧点了点头,嘴角分明是个向上的弧度,而那笑意全然到不了眼底,另一手略使力,脱开了禁锢。
“楚州,当她的镜头对准你时,你从没想过避开吧?”“赵冉”回头看着他们,嗤笑一声,再不理会径自走去了窗边,楚州与她保持着距离,目光中的柔软如同隔了帘幕的光,朦胧在她的耳侧,“我喜欢朝阳的房间…”
“呼…”赵冉弯了弯腰,从床头柜的第二格抽屉里带出了本厚重的册子,掸落灰尘,“看看吧。”
房门就这么敞开着,可于门外的赵彧而言就像是被上了道无形的结界,他无法介入。
“是你一次又一次给了她希望,看看吧…”她说着,再一次伸手递去,“一整本相册全是关于你的…她啊,真的很喜欢你…”
楚州沉默着接过相册,留着薄茧的指腹触碰到相册外壳的瞬间,目光不由一动,揪着心口,辛伊的清澈的嗓音反反复复如同梦魇——
“纯皮封面?当然有了,可是贵啊!”
“这年头,铜版纸都要印不起了。”
“…”
楚州垂眸,纯牛皮的软皮壳套,触感细腻的纸张以及高分辨率的印刷,这些分明都是曾出现在她口中的“最贵”。他迟疑了一瞬,将相册翻开,小心翼翼,像是抚上那张曾经温热的脸庞。
笑时的他,练琴时的他,酣睡时的他,一个侧脸,她反复拍了不下百张。“赵冉”所说不错,一整本相册全是关于他,他的每一个瞬间,她都没有错过。
“只要你愿意,‘辛伊’就能回来,况她还拥有着不息的生命,同你一般不死不灭。”
她说着,委婉的笑声转而急促,“楚州,你既无心于天地共主的位子,又何苦勉强自己?让与我罢,你便可以同她永远生活在你们所挚爱的每一处地方,这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