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连顾星逢都带上了。
丁海晏露面不过片刻,就让鹿时清见识到了胡搅蛮缠的功夫。鹿时清也最怕这种不讲道理的,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沈骁把姿态放得更低,语声却是不卑不亢:“弟子知错,请太师叔祖责罚。”
“罢了。”丁海晏垂下手,戒尺上缠的穗子一摇三晃,“天镜峰一贯不像话,我没那闲工夫一一理会。今日流程中止,方才这小子出言不逊,罚站三个时辰。”
沈骁略略一怔,“您责罚的极是,只是太师叔祖……为何要中止流程?”
丁海晏用戒尺指着在场的一众弟子,“这些人全都罚站,还如何继续?”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宋扬立刻道:“太师叔祖罚我便是了,这件事跟其他人没有……呃——”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见丁海晏收起尺落,一道带着寒意的光芒划过,他的肩膀上顿时如同被烙铁烫了,疼得钻心。
丁海晏拿眼神逼退想要上前搀扶的沈骁,对宋扬寒声道:“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是恒明过来,也休想让我改变主意。”
鹿时清觉得这下完了,原本还只觉得丁海晏胡搅蛮缠挺可怕。原来还一言不合就动手,更可怕了。
他有点同情顾星逢。毕竟顾星逢沉默寡言,还是个小辈,肯定更拿丁海晏没辙。
一时间人人自危,有的弟子已经开始对宋扬怒目而视了。他们不敢反抗丁海晏,只能拿宋扬撒气,要不是宋扬多嘴,根本不会有这场风波。
司马澜和姚捧珠本来是要避开丁海晏训话的场面,此时也不得不离开前殿,快步过来。司马澜对丁海晏道:“敢问师叔,其他人并未犯错,为何也要罚站?”
“以儆效尤。”丁海晏非常满意那些弟子对宋扬的态度,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平素极少驾临此处,今日一来便听到这些混账话,真的……只是巧合么?”
这言下之意耐人寻味。不是巧合,就是这些“混账话”出现的太频繁,以至于来一次就能听见。
再深一步说,就是天镜峰的风气差到极点。
鹿时清觉得,丁海晏明着是在训斥宋扬,实则处处都在针对天镜峰,针对顾星逢。可顾星逢毕竟是原主的徒孙,就算现在已经当了掌门,丁海晏也不能这么挤兑小辈,
鹿时清的职业病又犯了,还没开始做思想斗争,就已经开了口:“真的只是巧合。我自始至终都在一旁看着的,只是宋扬他们的个人行为,不能上升到天镜峰,和掌门也没有一点关系。”
丁海晏面色一凛,手里的戒尺向他指过来:“你说什么?”
宋扬惊讶地看向鹿时清,没想到这傻子居然有胆子帮他。
全场鸦雀无声,都紧张地盯着鹿时清,生怕他下一句话说错,丁海晏又要暴跳如雷。
系统也赶紧劝鹿时清:“我不是都提醒过你了吗,你怎么还强出头?赶紧服个软站一边去,丁海晏比当年更过分了,他以前都没有动辄罚一群人的!”
鹿时清仿佛没听见系统的话,只是很平静地迎上丁海晏的目光,“请你不要生气,宋扬其实没有恶意,如果他对逸天君有成见,根本就不会拜入天镜峰当弟子。”
丁海晏跋扈惯了,已经很少有人跟他语态平和地说话,竟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只觉对方那种陌生的脸上,生着一双清亮的眼睛,让他生出一种熟悉之感。但丁海晏可以断定,他根本不认识此人。
他活了近百年,见过的人无数,能让他记住的人更是不少。所以他才断定这人陌生——这人样貌上乘,气质绝佳,同样能让他一眼就记住。
那到底,是哪里令他感到熟悉?
丁海晏还在疑惑,鹿时清就接着往下说了:“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这样总是生气,总是动用武力,是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对不对?”
丁海晏一愣,不觉握紧了手里的戒尺,“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
鹿时清以为是丁海晏听进去了,连连点头:“对的,跟年轻人讲道理比体罚他们更有效。”
可是系统却说:“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鹿时清正想问系统什么完了,就见丁海晏眯起了眼:“我生平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这句话。”
他举起手里的戒尺,又快又狠地朝鹿时清脸上挥过去,“你算什么东西!”
戒尺寒光闪动,一片惊呼声中,沈骁司马澜宋扬等人就算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
这下真的要变丑了。
鹿时清下意识地闭上眼,他并不后悔刚才的举动,只是觉得对不起原主。
戒尺落下了,一声脆响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上。
可是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丁海晏收了手,下一刻也是目瞪口呆。
原本鹿时清所在的位置空无一人,反而后面那一株玉蝶梅来回摇晃,树干上落下浅浅一道沟壑。
这一下若是落在人的脸上,轻则出血,重则见骨。
而日月同生柱一旁,却多出两个人来。
是闭着眼睛犹自等着挨打的鹿时清,和护在他身前,如同人形壁垒一般的……
顾星逢。
第18章 惜我善念残
鹿时清只觉身子一轻,耳边风动,预想的疼痛并未发生。
周遭是诡异的安静,连咄咄逼人的丁海晏都在保持沉默。
鹿时清试探着睁开眼,视野里突如其来一抹月白,让他抽了一口冷气。
他问顾星逢:“你怎么来了?”
系统无语:“多此一问。天镜峰闹出这么大动静,他这做掌门的再不出现,岂不是让人耻笑?”
他这才意识到方才的话很傻,便改口道:“刚才好险啊,多谢你救了我。”
顾星逢微微颔首,眼神漠然,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随后收起托在鹿时清周身的灵力,向聚集在正殿前的众人走去。
他缓步而行,只见一个月白人影在虚空里闪烁两下,眨眼间便到了众人面前。
“真厉害,不愧是原主的徒孙。”鹿时清对着顾星逢的背影赞叹不已。
系统催他:“别看了快跟上,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太显眼了。”
“哦哦,你说的对。”鹿时清连忙照做,一路小跑过去。
众人一见顾星逢亲临,赶紧行礼。顾星逢点头示意,冲丁海晏拱手道:“师叔祖。”
他虽贵为掌门,礼数却很周全。只不过一板一眼,照本宣科,仿佛跟对方隔着十万八千里。
丁海晏也不废话,直接发难:“恒明,我训诫不懂规矩的弟子,你为何护着?”
顾星逢淡淡道:“他不是弟子,无需规矩。”
司马澜在一旁解释道:“方才师叔用警悟尺所指的这位,是暂住天镜峰的客人,并非我沧海一境的弟子。”
姚捧珠清清嗓子,也开了口:“而且他也没有得罪师祖,说了那一堆的话,只是想劝架罢了。”
丁海晏怒极反笑:“劝架?”
这个用词,仿佛是他方才在和那些弟子们掐架,简直荒谬。
司马澜上前一步道:“师叔有所不知,这位宾客心智不足,乃是痴傻之人。他心思单纯,看到师叔因这不懂规矩的弟子生气,才着急劝解。”说罢看了姚捧珠一眼,眼神里带着些不疼不痒的责备。
姚捧珠侧过头,在众人都看不见的角度,微微撇了下嘴,对他做了个俏皮的表情。
“即是如此,我不理会这傻子。”丁海晏哼了一声,对顾星逢道,“恒明,我以执法堂之名,让所有弟子一并受罚,以儆效尤,你还要拦么?”
为了震慑众人,他搬出执掌了数十年的执法堂。
顾星逢道:“不拦。”
“很好。”丁海晏拿戒尺指了指太阳底下,对弟子们说,“都去站着。”
宋扬咬咬牙,率先跑去站着了,其余弟子们也敢怒不敢言,带着一肚子怨气跟着站了过去。
丁海晏很满意这个结果,拎着戒尺便要离开,却听顾星逢发了话:“还请师叔祖带领海楼峰弟子,一并离开沧海一境。”
“你……”丁海晏蓦然转身瞪着顾星逢,胸口剧烈起伏着,“恒明!你这是何意!”
顾星逢道:“正是师叔祖领会之意。”
所有人目瞪口呆。
鹿时清也是惊讶不已。顾星逢虽然看着冷漠,却并没有盛气凌人之意。他像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冰山,一点温度都没有,更谈不上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