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俞疏桐不能说,便笑了笑道:“我明白了。不过这还是得要赵大夫来看看不是?姨娘快松开我,我这就让人去请,赵大夫早来,你也好早放心。”
吴氏脸皮一红,松开俞疏桐的袖子道:“我是怕你瞎着急。”
“我着急那也是为姨娘着想,姨娘怕什么呢?”俞疏桐笑了声,让春雨拿着她的牌子去请赵大夫。
好在赵大夫今日没有出诊,不过半个时辰就来了。
俞疏桐早在赵大夫来之前就托词回去了,吴氏也没那么多顾及,直言问道:“赵大夫,你能否诊诊我的脉,再告诉我,我往后还有可能有孩子吗?”
赵大夫觑了眼吴氏,也不管她主动搁到桌上的手腕,直言道:“没可能。”
“赵大夫脉都不曾诊过,就敢放言我以后都不会有孩子?枉我一向信服赵大夫的医术!”吴氏收了手腕,放下袖子,闷坐着不说话。
赵大夫稳稳当当坐着等她气消,见她抬头看了眼自己,方才重新开口道:“吴姨娘也知自己几番滑胎小产,对身体多有损害,即便没有别的病症,但凭这几次滑胎,你就不大可能再平安生下孩子。”
“那我月前诞下的孩子又作何说辞!”吴氏不服气,她月前那次虽说生的时候多有惊险,但总算是生下来了,可怜那孩子是个死胎……
“吴姨娘孕中波澜不止,几次遭遇鬼门,行差踏错一步,人就没了,又怎能说是平安?”赵大夫反问她。她哑口无言,湿着一双眼睛垂眸望着脚面。
“那我再问一句,赵大夫必要对我说实话!”吴氏道。
“姨娘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大夫道。
吴氏深吸口气,问道:“我几番滑胎,没请来赵大夫为我看诊,但这次有喜,大都是赵大夫来问诊,我想知道,我为何生的是死胎?那死胎,赵大夫在我临盆前,可有察觉半分不对?”
赵大夫默了片刻,说道:“这是姨娘家事,我是医者,非是搅混水的混子。”
吴氏一颗心沉入深渊,也就是说,赵大夫早就知道她怀的是死胎,但因这死胎的成因在国公府里,甚至有可能在她心爱之物上,便未曾多口,眼睁睁看着她生下一个死胎!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吴氏控制不住起身拍着桌子,声音带着颤抖,“你是大夫啊!我的孩子有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他娘,他是死是活,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姨娘且冷静下来,咱们再好好说话。”赵大夫道。
“你叫我如何冷静!你一早知道他生下来便是死胎,还要我怀着他,在我腹中受尽苦楚,你何其残忍!倒不如让我早日送他去投胎,免得白来人世一遭!”
吴氏低着头,眼睛酸涩难忍,想到赵大夫是知情人却未向她透露一分一毫,她就止不住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她的孩子啊!
“我是大夫,掺和不进你们的家事,你若想知晓原因,我这有一本医书,你拿去看了,尽早烧毁,莫让旁人瞧见,我也不想麻烦上身。”赵大夫从医箱里拿出一本巴掌大的古书。
书本陈旧,纸张暗黄,上面都是蝇头小楷,方方正正,可见写书人的认真。
第89章
赵大夫递来本书,吴氏翻了几翻,没翻出什么名堂,想再说几句,赵大夫却起身告辞了:“近来乡间疫病盛行,姨娘保重身子,老朽还有要事,不便多留,告辞。”
眼看着赵大夫留了本书离开,吴氏不明就里,让人先去送了赵大夫,自己擦干净眼泪,重新翻开书看了起来。
书像是什么人抄录的东西,大都标明了出处,少部分只写“佚名”二字。
吴氏看了三四天,看到一条抄录,瞳孔微缩,翻出青玉珠,叫来双雁问道:“那日我叫小梨去扔珠子,你拿回来时遇水泛血,我问你,你当时在厨房揉面,面里放碱面儿了没?”
“那还能不放?那是做面条的面,当然要放了!”双雁答道。
“我知道了,下去吧。”吴氏摆摆手让她下去,脑中忽然转过什么,道,“等等!去厨房给我捻一撮碱面来!”
“姨娘您要碱面干什么?”双雁问道。
“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吴氏轻声喝道。
双雁不敢再问,去厨房直接拿了碱面罐子来,吴氏想要多少都行。
她把罐子搁到桌面上,又问道:“姨娘您还要什么?面粉也在厨房,要不我再去一趟?”
“去打盆凉水来。”吴氏瞥了她一眼道。
双雁迅速打了盆凉水放下,张张嘴还想再问,吴氏截住她的话道:“这里不用你了,先下去吧。”
打发走双雁,吴氏翻出青玉珠,捻了点碱面,一同丢进水盆里,用簪子搅了搅,紧盯着玉珠的变化。
不到片刻,玉珠表面出现了一片粉红,继而加深,逐渐转为血红。
血色映在吴氏眼中,天地间似只剩下那片浓浓血色,好像混杂了她这些年来小产的一个又一个孩子。
到底是谁要害她、害她的孩子!
“姨娘!”门外传来俞疏桐的声音,接着房门打开,吴氏未防她进来,只来得及抹了抹眼角,水盆里的玉珠却忘了收起来。
俞疏桐一踏进屋子,就见盆内一汪血红,惊叫出声,“姨娘!”她过去扣翻水盆,把吴氏拉出屋子,对院里扫地的双雁道:“快!快去请位道长过来!姨娘屋子里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用了!”双雁听了俞疏桐的吩咐,撂下扫帚即刻便要去找道长,吴氏喊住她道,“继续干活吧,这里不用你。”
“三小姐,那是我在书上看的小把戏,拿来玩的,不值得惊动人。”吴氏拍拍她的手安抚她道,“就是颜色瞧着渗人,要么我换个别的给你看?我未出阁前对这些小把戏迷得紧,进了国公府就没再碰过了。今儿在屋里闲得发慌,就重新翻出来摆弄,没想到吓着你了。”
“姨娘前不久才见了血污,怎么又在屋子里侍弄这等吓人东西,快让人收拾了,我也好进去坐着同姨娘说话。”俞疏桐道。
吴氏先进去把青玉珠收了,这才唤了个闲着的丫鬟进去把那盆子水收拾了,请俞疏桐进屋坐下:“你方才着急忙慌的,有急事?”
“到也没什么急事,”俞疏桐道,“前些日子姨娘不是神思恍惚吗,我担心着,就让人关注着苍霞院的情况,姨娘有动静一定要告诉我。我听说姨娘把自个关在屋子里,就急匆匆过来了。见门虚掩着,也顾不得那许多,推门就进来了,看见那东西,可吓着我了!”
“没什么大事,瞧把你吓的!”吴氏看她心有余悸,额头冒了些虚汗,就让人熬了碗清心茶上来。
看她喝了清心茶,吴氏又从自己箱子底拿出一个小匣子,里头尽是些小玩意。
俞疏桐得了吴氏准允,翻着看,竹蜻蜓,草蚂蚱什么的,还有些零零碎碎她见都没见过,问吴氏,吴氏便耍给她看。
两人玩得尽兴,直到晚膳时分,老夫人派人来找,俞疏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踏进福寿院,瞧见桌前坐的中年男子,俞疏桐怔了怔,喊道:“二叔。”
“疏桐回来了,在苍霞院玩得怎么样?”俞敬谦问道。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拉俞疏桐在自己身边坐下,说道:“我孙女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还能玩不好?”
“还好。”俞疏桐淡淡回了声,老夫人见她心情略有些不好,便拿快子为她添了些菜,说道:“你吃你的,他说话你尽管当耳旁风,我有我在呢!”
俞敬谦听了,眉头一皱,“娘,疏桐是我大哥的女儿,我关心两句怎么就碍着您了,便连我问一声她玩得好与不好,您都要反驳我。”
“你还知道她是你大哥的女儿!”老夫人把筷子拍到饭碗上,说道,“她现在心情好与不好由得你来问?你在北海一副镣铐把他爹押回了京,还未定罪,但罪名已是板上钉钉,她心情能好到哪儿去?你还有脸坐在这问她玩得好不好?她要回说玩得好,你说不准又给她扣个不孝的大帽子!爹在大牢里坐着,女儿却整日笑逐颜开!是不是?”
“娘你这说的什么话?大哥获罪,疏桐无人照管,我问上两声,您就要数落我一堆,像是我一言一字都有深意,在挖坑等她跳。我不过是个做叔叔的,按着叔叔的身份,关心她两句,又值得您如此大题小做?”俞敬谦也放下筷子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