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疏桐明白他们心中所想,于是道:“这事我自会向皇上解释,不必麻烦你们。”
也就是说这事她负全责,在场的三皇子也听到了,她与三皇子并不相熟,三皇子也不会对她留情面,出了事,宫人尽可以找三皇子为他们作证。
俞疏桐的话让宫人们放下心来,松口让倾云进殿,但只能去偏殿安王住的地方,务必不要肆意走动。
宫人的叮嘱,俞疏桐一一记下,她走到半站着的倾云面前,道了声“郡主万安”,伸手去搀扶她。
倾云不认识她,撇着嘴甩开她的手,谁知自己本就没站稳,这一甩,她又把自己甩回了地上。幸好有胳膊肘撑着,才没让下巴着地。
俞疏桐抿紧嘴角,上前查看她的伤势,手上胳膊上腿上都有擦痕。
“郡主先忍着,民女带您进殿上药。”
“我不要上药,我要见我父王!”倾云瘪着嘴,泪珠在眼里打转,脸上也挂着几道轻微的擦痕。
俞疏桐见她明明比自己还要大上个一两岁,行为举止却如同孩子一般,天真倔强,心中升起一阵无力,“民女这就带您进去见安王爷,您不要大声吵闹,可好?”
“真的?”倾云抬头眼里盛满星星,璀璨明亮,“你真的能带我去见我父王?”
“只要郡主不像刚才一样哭闹喧哗,民女就带您进去。”俞疏桐轻声道。
“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倾云一掌拍到地上,疼得她哎呦一声,抱着手委屈道,“我父王受了重伤快死了,我替他疼,为什么不能哭!”
“您还要不要进去了?”俞疏桐挑眉问道,“进去就不能哭闹,哭闹就不能进去。安王爷受伤了,需要静养,您大吵大闹干扰王爷养伤,您就开心了?”
“才没有!不吵就不吵!喏!”倾云递给俞疏桐一只胳膊,让她扶自己起来。
俞疏桐微微一笑,扶起她,朝三皇子点头行礼后,进了偏殿。
偏殿内为了照顾安王养伤,只在各个站人处点了几盏灯,殿内光线昏暗,安王脸色看起来也没那么苍白了。
俞疏桐本想先给倾云上药,谁想倾云一进殿直奔安王床前,眼巴巴地站在床边,半晌才想起来去探安王的呼吸,平稳但微弱,她心中一酸,看着安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往手上一看,原来是眼泪浸到掌心的伤口上了。
“郡主,看过王爷了,那就可以让民女给您上药了吧?”俞疏桐意有所指地瞄了眼倾云的手掌心。
倾云红着眼睛,轻哼了声,把手递给她,“本郡主身躯娇贵,你小心着点。”
“遵命。”俞疏桐牵着她回了外间,榻边放着个架子,架子上放了个御制铜脸盆,盆里是热水。
俞疏桐先给她清理了伤口里的脏污,再上药,上完药给她换上身合体的衣物。先前倾云身上穿的那身破了口子,不能再穿了,俞疏桐便找宫人要了身合倾云体型的衣物,给她换上。
倾云摸着身上的衣裙不解道:“都要就寝了,你给我穿这身做什么,寝衣呢?”
俞疏桐给她整衣服的动作微顿,“郡主要住这儿?”
“你这不废话吗?你都能住这我怎么不能住?”倾云指着榻边明显是闺房小姐用的东西,问道:“这不是你的东西?”
“民女住这,是受皇上吩咐,照顾安王爷。郡主住这,也要照顾安王爷吗?”俞疏桐整好倾云的衣裳,转而取下她头上的发带,给她整理头发。
“我也能照顾父王。”倾云闷闷道,接着又好像想起什么,抬眼警惕地望着俞疏桐,“你不会跟王府后院那群花枝招展的侍妾一样,想趁人之危,勾引我父王吧!父王只能是母妃的!我要留在这监督你!你不许有非分之想哦!”
“民女比郡主还小。”俞疏桐忍不住提醒道。倾云郡主尚未及笄,她现在离及笄也还远着呢。这孩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谁说比我小就不行了?”倾云不满道,“王府后院还有跟我差不多大的人呢!”
俞疏桐看了眼重伤不醒的安王,说道,“民女即便有意,安王爷也没那个心思啊。”人都在床上横着呢。
“你果然有这个想法!”倾云像是抓住了她的小辫子,得意洋洋朝她示威道,“本郡主不能留父王一人在这!本郡主要看着你!”
“这……民女无法做主。”俞疏桐给她系上发带,准备送她出去。
倾云不走,赖在殿内又是一通胡闹,俞疏桐怕扰到安王,不得不投降,“好好好,民女带您去向皇上说。”
两人到了思危殿正殿,却被告知皇帝去了太后的慈安宫。
今天是除夕,母子俩聚一聚倒也不稀奇。太后深居慈安宫佛堂,逢年过节也不怎么露面,皇帝主动去请安倒是一番孝心。更何况皇帝今夜遭逢…刺杀,去向母亲报个平安实属正常。
皇帝不在,倾云住下这事明早再回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俞疏桐领着倾云重新回了偏殿,给她找了身寝衣换上,却听她说,“你晚上起夜要喊我啊,我得监督你!”
俞疏桐莞尔一笑,同她一起躺到了榻上。
距离上次喂药过了两个时辰,俞疏桐悠悠醒转,起身给安王喂药,一晚上喂了两次,到第三次喂药时,天已蒙蒙发亮。
倾云酣睡整晚,俞疏桐不是没喊过她,而是喊她,摇她,怎么都叫不醒她,索性放弃了。早上外头的光线照进宫殿,刺激着倾云的眼睛,她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才发现已经过了一夜了!
她怒视着旁边容色淡淡显然也是刚起的俞疏桐,“你怎么不喊我?都这个时候了!你昨晚有没有不规矩?”
“……殿里有宫人在,民女哪敢啊。”俞疏桐淡淡道。
“哼,谅你也不敢!”
倾云起身自己穿好衣裳,朝俞疏桐皱了皱鼻子,“我会一直监督你的!”
“一大早,谁在朕的宫里逞威风?”
倾云闻声朝殿门望去,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高大的影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她偷瞄了俞疏桐一眼,窜到她身后,朝她使眼色,“你去,向皇上解释!或者你把我藏起来?”
“……”
第27章 杀手
皇帝安置好安王后,转身去了慈安宫。慈安宫在思危殿西面,两座宫殿间淌着一条小溪,溪水清澈,冬天再冷的时节都不会结冰。
溪流湍急,整日潺潺的流着,遇着大风大雨的天气,人都不敢往进走,否则稍不留意溪流就会冲撞过去。
是以溪上架了木桥,供人行走。
皇帝站在桥的一端,仰望慈安宫的宫殿,半晌后,终是迈步上了桥,一路走到慈安宫。
宫门前几名内侍禁卫分立两侧,看见皇帝后行了一礼,皇帝摆摆手,说了声免礼,便直接进去了。
今天除夕,到处都点着灯火,守望新年,慈安宫里却冷冷清清,不说灯火了,人都没几个。
正殿里几点灯火如豆,皇帝上前叩门,一个老嬷嬷过来给他开了门,侧身请他进去。
一进殿,枯燥沉闷的念经声伴着佛珠滚动声立时传进耳朵。
殿内一素服老妇盘腿坐在小佛像前,转着佛珠。她背对着皇帝,声音不曾停滞,皇帝静心去听,只听她口中缓缓念道:“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彼土何故名为阿弥陀,其国众生,无有众苦……”
皇帝一言不发走到她身边,负手而立,望着目光慈悲的佛像说道:“太后这佛念了有二十多年了,超度了你想超度的人了吗?”
“……极乐国土,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
太后不理会他,他也未曾理会太后的反应,自顾自说道:“六弟受了重伤。今晚来了拨刺客,六弟替朕挡了一剑,如今危在旦夕。”
听见安王受重伤,太后念经的声音略有迟缓,接着又恢复了往常的速度,不知疲倦地念着:“……有七宝池,八功德水……”
“朕感激六弟,他用半条命乃至整条命换朕安全,朕只受了些轻伤,不碍事。太后放心,下一次,朕会像这次一样幸运。这二十多年来,朕遭遇了无数次刺杀,没有一次大伤,可见这刺客功力不足,希望下次她能有所进步,不要让朕次次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