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无尽的暗夜仿佛没有尽头,不管跑到哪里,对方似乎都能感知道他的位置。
混乱中,一阵灼烧般剧痛陡然自小腿袭来,郁安宁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只觉后脑冷风乍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翻了个身,死死扼住喉咙。
银光迸射处,沈曜的脸蓦地闯入视野,全身散发摄人的寒气,充满冷厉的黑眸没有任何怜悯,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沈、曜……”郁安宁极力吐出这两个字,眼底神采在缓缓地褪去,只觉一只铁钳般的手掌重重按压着他的小腹,差点把五脏六腑都一起挤了出来。
对方似乎没要找到想要的东西,气急败坏下灵焰陡然化作银色长剑,自半空狠狠地刺了下来,在穿透身体的同时,即将失去意识的刹那,郁安宁隐约间听到他急促地说了一句,“慧灵根。”
第46章 天帝
洞顶苔藓在安宁的精心照料下渐呈疯长之势。
星星点点的“银河”愈发璀璨,而眉心一点蓝光的青炎鲨也被他养得肥肥壮壮,蓝色星辰耀眼夺目。
封擎传信要晚些过来,安宁闲闲躺在石床上,仰头欣赏了好一会儿,心满意足地拎着木桶往洞外走去。
瀑布声声入耳,冥河水轰然坠落,彷如一条灰色缎带连接着魔界暗云天和无底幽海,这里是去往蛮荒界的出口,那些灵气贫乏几近枯竭,任凭修炼万年都无法飞升的空间,比如无极六界。
清凉的水滴偶尔溅落在他的脸上,轻轻柔柔的感觉仿佛封擎落下的吻。
估摸他差不多到了,热气腾腾的酥饼摆放上桌。
凉风夹杂着青草味飘然而至,安宁兴冲冲地倒了一杯新釀的果子酒,后背蓦地一凛,僵在原地。
“果然这味道能引你出来。”熟悉而冷漠的声音,声调不高却压住瀑布的喧嚣。
安宁默默地转过身,男子白衣胜雪,傲然立在石桌旁边,灵光荡漾。
“叩见天帝。”安宁缓缓矮下身子。
元赤垂眸望向桌上食物,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多日不见,懂礼数了。”
安宁垂首,“天帝屈尊前来,不知有何圣意?”
元赤毫无表情的面容渐渐冷沉,周围寂静得仿佛时间停止,石桌连带食物悄无声息间碎成齑粉,洪钟般的声音几乎冲破鼓膜,“明知故问,快快随孤回宫!”
“恕难从命。”安宁岿然不动,“堕天罪仙并无法力留在上界。”
“以为孤在乎你这条贱命!”元赤冷笑,“你难道不知元神不灭,慧灵根永生?”
安宁淡淡说道:“天帝英明,岂可轻信上古传言?天后已经明示,愚弟慧灵根并无重生之能,况且小仙已当面焚毁。”
元赤冷哼,“空穴来风,未必虚言。你在魔界,我不放心,除非……”
安宁眸底划过一丝坚定,“毁了元神,我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元赤两指勾起安宁下巴,强迫他望向自己,“你以为他接近你是因为你?”
安宁被他压迫得透不过气,“不、不可能,他不知道……”
“不知道?”元赤几乎笑出了声,“妖魔弱肉强食,为了功法无所不用其极,而且,他是魔尊。”
安宁脸色煞白,肩膀微微耸动。
元赤气势凌然,“最后一次问你,走不走?”
安宁闭了闭眼,缓缓叩首,“恭送天帝。”
“天后遗命,孤暂时饶你,”元赤周身气场瞬间森冷,“魔尊封擎无状,桀骜犯上,到了平定魔界的时候了。”
安宁倏然站起,“陛下!”
四围早已空空如也。
凉风一荡,青草气息迎面扑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道:“我回来了,酥饼做好了么?”
安宁蓦地转身,面前突然白亮刺眼,四周景色渐渐融化在银白光线之中,耳畔声音腾沸一时,渐渐归入沉寂……
寒风嗖嗖如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咚咚咚,咚咚咚!”灵光球接连砸向雪地。
沈曜清朗的嗓音道:“看来这个法子不行。”
郁安宁张开眼睛,金色大门已经被厚厚青冰和白雪封死,丝毫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师兄?”郁安宁刚扭过头,目光清澈无比,与沈曜视线交叠在一处。
时光如梭、斗转星移,他看着他的神情也潜移默化地起了变化。
“走吧。”沈曜道,
“嗯。”郁安宁点点头,仿佛跟着他便是安心的,无需过问前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雪橇深深浅浅的印记尚未被雪花完全覆盖,一路无话,郁安宁抬头时已经回到了初见的那座院落。
远远望去,灶间橙红色火苗欢快地跳跃,直把旁边的冰雕映射得红红火火,这世间唯一的暖色。
郁安宁:……
沈曜道:“去会会老朋友。”
郁安宁叹了口气,“好吧。”
脚步踩在稀松的雪地上,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女子坐在灶边,一块接一块地续着炭火,对于他们再次回来毫不意外,银铃般的声音划破夜空:“要不要过来坐一会儿?”
沈曜和郁安宁不约而同走进,坐在旁边已经摆好的两张木凳上。
灶台边久违的暖意袭来,郁安宁的脚终于恢复些许知觉。
女子头也不抬,“怎么这么安静,你们就没有想说的吗?”
两人对视一眼,郁安宁道:“在门外时,有个女人给我一把钥匙。”
沈曜道:“好巧,有个女人教我一句咒语。”
郁安宁:“她还说,集齐两样便能离开。”
“嗯,”沈曜接着道:“如果主动交给对方,他就会死。”
郁安宁耸肩:“同样,同样。”
木炭爆裂发出连续的“哔啵”声,火焰猛地蹿腾到半空。
许久,女子才缓缓问道:“为何还要说出来,你们不怕死吗?!”似是极力压抑着颤抖,声音听上去怪异而扭曲。
郁安宁粲然一笑,“我们倒打算试试她说得是否属实,哈哈!”
女子静静地问:“陷进这样的地方,你们难道不想从这鬼地方出去?”
郁安宁望了望沈曜,“更吓人的地方我都去过。”
四围一片死寂,女子低着头,肩膀抖动得愈发剧烈,北风呼啸,雪地微微震颤,房檐上的冰锥叮叮作响。
沉默半晌的沈曜忽然开口:“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姑娘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同伴吗?”
女子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惊恐之色,倏然起身,手里紧紧握住一根细长尖利的冰锥,怒吼道:“圣女方才告诉我,你们两个坏了规矩,谁也不能走!”
沈曜拂去衣摆上额雪花,不慌不忙地说:“不把我们变成冰雕,你可说服不了圣女,换不来柴火。”
女子面露惊诧,“你已经知道了?”
“师兄说得对,这冰雕是活的,”郁安宁又趁机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儿,“他的眼珠在动!”
“不要碰他!”女子叫声几乎癫狂,
沈曜在旁冷冷道:“这就是带你一同私奔的人吧,晴雁。”
“当啷!”女子手中的冰锥落地,登时碎成数段,“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本来我不确定,”沈曜道,“或许思乡情切,你屋中的陈设与柳大婶家里如出一辙。”
“我娘她……”女子欲言又止,
“柳大婶苦苦寻找你二十年了。”郁安宁道,“就是她托付我们来的。”
晴雁望向天空,纹路纵横的眼角清泪蜿蜒而下,“一切都太迟了……”
郁安宁道:“不迟不迟,若想出去,我们可以帮你。”
“舍不得他?”沈曜清冷的声音传来,目光落在唯一一座冰雕上,“他师从你父亲,却将你拐带出来,害得你父无颜回家,靠街边乞讨打探你的下落,至今为止,你仍相信他是真心爱你?”
晴雁回头一望,表情瞬间复杂,抚摸着冰雕真人般的面容,像在诉说,更像是喃喃自语,“我本打算把钥匙给他,没想到他竟然……竟然……”说到此处,她已泣不成声。
两人对视一眼,这种分配怕是最为致命,弱者手里拿着钥匙很容易被对方抢走。
虽然不知道晴雁用什么方法阻止了丈夫并成功得知咒语,很显然她是存活下来的一方,因为“圣女”口中“死”的含义便是成为“冰雕”,被他/她的同伴向自己献祭,可是本来能够独自离开的晴雁却没有走。
“并且这里是有时限的,如果十二个时辰内没有离开,两个人都会变成冰雕。”沈曜的目光渐而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