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金虽然心里没底,不过这北方动荡的消息从黄三爷嘴里说出来,那就有八分的可能是真的,就算知道这是真的,幼金也不敢将此事跟家里人说,只自己暗暗开始准备,万一战争真的开始,总要为一家老小铺好活命的路才是。
五里桥苏家与城里苏家香的铺子的仓库里都堆满了粮食,幼金又是买棉花、买皮子,又着人从侯家湾山上的养猪场那里杀了两头猪,全部熏成腊肉以备不时之需。苏家上下只以为她是为了过年做准备,没有人知道她是悄悄开始做好战前准备。
苏家买完粮不过数日,果然北方开始打仗的消息如同无处不到的寒风一般在洛河州悄悄传散开来了,一时间到处人心惶惶,粮油、布料这些都是战时必备的物资纷纷应声开始涨价。
就连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苏氏都听说了北边儿在打仗的消息,愁得不行,仿佛明日天一亮,北边游牧民族的铁骑就要踏破洛河州的城门一般。
第105章 定远的亲戚
北边儿的局势从一开始只是游兵偶尔南下抢粮, 随着北边又连着下了一个月大雪, 终于在腊月中旬爆发了大规模的南下掠夺战争。洛河州距离北边边关快马加鞭要半个月左右, 加之洛河州本就是一省要塞, 关口之处有军队驻扎, 战争一时还影响不到这边来。
游牧民族天生骁勇善战, 加上也是被逼到了绝路上,打起仗来个个都是不要命的, 入冬以来大丰的军队本就粮饷不足, 这一对比就落了下乘, 竟然真的攻破了边境线, 一路长驱直下,不过十几日就打到了定远县北不过一日的嘉兴关。
数日前
月家众人如今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大家子上蹿下跳地收拾行囊要往南边逃。虽然月家的房屋、田地都在翠峰村,可跟性命比起来, 这些身外之物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两年月文涛、月文伟都已成亲,月长寿也学着他二哥那般享了齐人之福, 韩氏这两年来整个人迅速老了下去, 也不愿意跟月长寿亲近,月长寿自打岳丈没了以后, 再无桎梏, 每日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后来更是荒诞到为窑姐儿赎了身, 一个窑姐儿登堂入室,成了他心尖尖儿上的人,两个儿子因着这事儿已经不知道被月长寿打了多少次, 几年前最让人羡慕的一家子,如今早已分崩离析。
月文涛中了童生后,倒是娶了个商户家独生的闺女儿,因着新媳妇带来的嫁妆银子不少,也有岳丈的提携,月家大房又渐渐变成三兄弟间最得脸的,这回张罗着要往南边儿逃便是月长福一大家子。
可月家如今上下一大家子加起来有二十几口人,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大房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哪里肯让老二老三两家蹭着自己的银钱?大房那边关起门来商量,殊不知二房跟三房也各自商量了一番。当夜,二房三房两家一起趁着大房跟老两口不注意,悄悄把家里的牛车赶走了。月长寿早就把定远的铺子给卖了,卷了家里所有的银子,只带了那窑姐儿跟两个儿子,把韩氏留在了翠峰村。
三房的两个儿子这两年早已被父亲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若不是娘亲以死相逼,他们就是宁愿与母亲一同死在定远也断不会跟着父亲走的。悄悄跟着月长寿等人的牛车从月家出来走到村口,韩氏看着沉沉夜色中向南走的牛车,两眼发红。她可以死,她也想月长寿死,可她的两个儿子还在,为了孩子,她只能看着月长寿等人离去。
等到第二日一早,月家大房的人起来后,才发现家里的牛车都不见了,只有韩氏一人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慢慢飘落的雪花。
“老二老三这两个畜生!”月大富气得倒仰,他虽然是存了抛下两个儿子的心,可没想到两个儿子竟也生出了跟自己一样的心思,坐在炕上连骂了好几句:“两个白眼狼,不孝子!”
“爹,您现在再怎么骂,老二老三也早就走了,咱们是不是也得赶紧走才是,这晚一日,北边儿指不定就打过来了!”月长福虽然也很想将这两个老不死的抛下,不过他知道老不死的这么些年肯定存下了不少银子,若是带着他们,一路上的嚼用那就都有了,是以只能忍气吞声,舔着脸问到。
“你快去镇上雇个骡车回来,多花些银子就花了,咱们也赶紧走。”月大富一听说马上要打到翠峰村来了,便赶忙拍了拍炕,开始吩咐家里人干活:“老太婆赶紧带着老大家的,蒸几屉馒头出来带着路上吃,还有该收拾的衣衫被褥,赶紧都收拾好,带不走的就都锁起来。”
众人虽然都乱成一团,不过月大富一家之主的威严还在,他一发话,众人便都忙不迭地开始张罗起来。
所有人都在忙里忙外的,只有韩氏一人,仿佛一切繁杂都与她无关一般。小陈氏进进出出忙活时不知道用眼睛剜了她多少回也视若无睹,把小陈氏气得立马又去跟婆婆告状兼出馊主意。
“娘,这老三家的老三自己都不带走,留着难不成还要跟咱们一起走?”小陈氏一边揉面一边跟老陈氏嚼舌根:“我方才看她在那跟石头一般杵着,也不知道过来搭把手,真真是个白吃白拿的累赘!”
小陈氏是给老陈氏上惯了眼药的,果然,老陈氏一听完她的话,立时嘴里就骂了起来:“个扫把星、小娼妇,自己家老子死了整天就哭丧着脸!要不是她,当时老三家的嫁给城里的员外,如今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大好的家业都被她糟践了,还想跟着老娘白吃白喝!做她的白日梦去!”
听到老陈氏这般说,小陈氏心里暗喜,少一个老三家的就少一个拖累,也少一个人跟自家抢两个老东西的积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喜意。一旁蹲着烧火的文涛媳妇儿听到婆母跟祖母这般,一个大气儿都不敢出,只垂着头生火。
月长福很快就雇好了一辆正好也是要往南逃的骡车,那人只是夫妇二人,见月长福给的价高,便同意了接上月家老小,一同往南去。
如今整个翠峰村已然走了十之八九的人,只有老族长跟几个族老誓死不肯走,其余人都纷纷往南逃了。
月大富在正房上头背着所有人将银子、房屋地契全都贴身藏好以后,才从正房出来,一一将各处门都落了锁,最后才是锁住了大门,一家老小上了骡车,大青骡便撒开蹄子往南跑了。月家大门口站着的,是拎着一个小破包袱,不知何去何从的韩氏。月家众人最后还是丢下了韩氏。
***
“大姑娘!接到人了!”大年初二,是月幼荷回娘家的日子,月家正院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外头宋叔三步并作两步进来,然后伏在幼金耳边小声地说了句话。
幼金点点头:“把人先带进来吧。”宋叔得令,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把什么人带进来?”苏氏正与幼荷说说笑笑的,听到幼金这般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苏氏便随口问了一句。
幼金坐到幼荷身边,拉着幼荷的手,且笑不语。幼荷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没由得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到:“是我娘吗?”
“人没事,幼荷姐姐先别激动,你如今已经快八个月的身子了。”幼金这话便是证实了幼荷的猜测,幼荷瞬间美眸中泪光盈盈,不过还是顾忌着幼金的话,两手紧紧抱着肚子,生怕自己太激动引得孩子也激动起来。
出去的宋叔很快又回转进来了,这回后面还跟着已经瘦脱相的韩氏。韩氏本以为自己是注定要死在定远了,那曾想到月家那起子人走了当日下午,一个架着骡车,操着外地口音,怀里还揣着一封笔迹有些熟悉的书信的年轻小伙子寻到了自己。看完信以后,她便上了骡车,一路披星戴月地赶路,终于在大年初二这日赶到了洛河州。
“娘!”幼荷站在正院里头,看到宋叔身后的韩氏,眼泪是再也忍不住了,往前走了几步,扑到韩氏怀里,已然哭成了泪人儿。
“好孩子,娘一切都好。”韩氏抱着分别了许久的女儿,柔声安慰之余,看向幼金,以眼神表示感谢。
苏氏原也是好哭的人,最是见不得这种场面,不由得也红了眼眶。幼金见事情颇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意思,赶忙打断道:“幼荷姐姐如今有了身孕,万万不可太过激动,三婶赶了好几日的路,不若先坐下来歇会儿,咱们往后有的是日子相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