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发地静,苏家众人也各自散去。
沐浴过后的幼金穿着袖口衣角均绣了祥云纹样的细棉中衣,坐在临窗炕上透过琉璃窗台望着外头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满苏家的院落,苏家各处已然都歇下,只剩幼金所住的房间还燃着明亮的烛火。
许是热闹过后有些失落,幼金心中想起了那个在自家住了两个多月的男子,扰乱了一池春水后还真的是一走就杳无音信了,不由得暗暗骂了句:“早知道就多收他银子才是!”
而被她惦记着的人,如今也是孤身一人独坐月下,浅酌佳酿已然有些微醺,双颊微红地举起酒杯邀月共饮:“举杯邀明月,对酒成三人,今夜怕是只有你我相伴了。”
等肖临风从前院的宴席中逃离出来,悄悄溜到后院时,只看到平日里如同谪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兄长竟然席地而坐,背靠着假山自斟自饮,从背后看着竟有些落寞,小小的白玉团子都皱成一个包子了:“兄长,你这是喝了多少酒?你院里的下人呢?怎地没一个人伺候着?”
听着幼弟关切的碎碎念,肖临瑜笑了笑:“无妨,兄长今夜心情好,你怎地从宴席上偷溜了?”说罢,又斟了一杯酒进白玉杯中,一口饮尽,辛辣与醇美混合在一起刺激着味蕾,让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果然好酒!”
肖临风从来没见过兄长这般失态,有些担心地坐到他身边:“兄长,要不我叫人来伺候你歇下吧?”
肖临瑜摇摇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弟弟,浅叹一声:“无妨、无妨......”
肖临风歪着头,一脸愁容,兄长昨日一到家便被老祖宗叫去了正房从日头在西边一直谈到月亮都出来了,正房的檀木门才缓缓开启,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兄长竟有些颓相,也不跟人说话,自己回了自己的院落。今晚原是中秋家宴,兄长却一个人喝醉在此,家中竟无一人来寻他。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肖临风自然不得而知,一向调皮捣蛋的他却也乖乖地坐在兄长身边守着他,也不言语。
“临风,你有没有想过往后要做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肖临风都已经犯困到连连点头,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肖临瑜才淡淡地问了一句。
又是一个点头,听到兄长说话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揉揉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却也没想出什么来,最后也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从小娇生惯养的,肖家下一任家主是兄长,他就算每日饮酒作乐也能荣华富贵一辈子,骤然间听到兄长这么问,他还真是有些不明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了眼幼弟,肖临瑜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罢了,罢了,你切回去睡吧。”说罢招手叫来守在不远处的肖临风的书童:“把小少爷带回去歇下吧!”
松言行礼称是,然后扶着已经困成一团的肖临风出了谨言院,只留下已经醉了七分的肖临瑜一人月下独酌。
第99章 学坏
摇了摇已经空了的白玉酒瓶, 肖临瑜叹了口气, 索性就倒在假山边上看着皎皎银月, 想起昨日老祖宗跟自己说的话。
“临瑜, 你是肖家的下一任家主, 很多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随心所欲只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肖家。”肖家的老祖宗宋氏嫁入肖家已四十余年, 自肖家老太爷前几年仙逝后, 老祖宗越发深居简出, 不过肖家上下的所有事都瞒不过她, 自然也知晓这一年多来她最看重的长孙变了不少,越发地与自己疏离,越发地、不听话。
肖临瑜打小就听厌了“你是肖家的下一任家主”、“你要稳重”、“要听话”等等等等的话,听完老祖宗再一次老话重提, 他想起了在洛河州的日子,苏康虽然也是苏家的儿子, 可无论是幼金还是苏婶婶, 却从来不拘着他,他在苏家住了一月有余, 也从未听到类似的话。苦笑道:“祖母, 难不成我的一生就只能这般了不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 都是为了肖家,那他自己呢?他的人生呢?他的喜怒哀乐呢?
“我就不该纵着你离京这般久,在外头久了, 心也野了!”当初与白家的婚事确实是临瑜面上无光,正是如此,宋氏才由着他的性子一回离京,没成想却是埋下祸根。见长孙面露愠色,宋氏叹了口气道:“这两个月以来,白家也不好过,你二叔参了白家数次,白家也在圣上面前吃了不少挂落。虽然此事你是受了委屈,可总还要顾着肖家不是?”
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一轮孤月,已然有些醉了的肖临瑜喃喃自语:“总归我只是肖家的棋子罢了!什么家主?什么富贵荣华?不过是一座牢笼罢了......”不过片刻,竟然就倚靠着假山沉沉睡去了。
睡梦中,肖临瑜梦见了自己临离开洛河州的前一晚,披着漫天霞光的少女缓步向自己走来,刹那间的怦然心动。
可惜美梦苦短,良宵难得。在肖临瑜想伸手去拥抱眼前的少女时,却被一阵声音吵醒。原来是家仆见他醉倒在地,也不敢擅自动他,便去请了肖家主母过来。
“不过是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泥腿子,竟也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于氏看着烂醉如泥,丝毫没了分寸的大儿子,不由得有些痛心疾首:“临瑜,你真真是被教坏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让你出京!”于氏想起方才醉倒在地的儿子嘴里喃喃的都是那个小狐狸精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果然贱胚子就是贱胚子!最让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竟然也被勾得连魂儿都没了!
被惊扰了美梦的肖临瑜一睁眼便听到自家母亲已然不顾大家闺秀的规矩,咬牙切齿地骂着远在洛河州的苏家一家,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位置,离于氏远了些,眉目间的醉意已没了三分,清冷的样子重回脸上:“母亲漏夜前来有何事?”
于氏看他一副疏离的模样,想张嘴说些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作罢,道:“家仆来报说你醉倒在院子里,我若不来看,还不知道你已经没分寸到这般地步了!”
肖临瑜听到母亲这番言论,搀着假山站了起来,趔趄地作了个揖:“儿子知错了,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先行告退了。”
看着他两颊通红,脚下轻浮,于氏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谨言院中的家仆扶好他:“罢了,夜也深了,你且回去歇下吧。”
肖临瑜微微颔首,也不需要人搀扶,踉踉跄跄地往自己房间回了。只留下一脸愁容的于氏与满院不知所措的家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
肖家与白家的婚事为何作废无人知晓,不过在肖家上门退亲以后,才貌双全的白家嫡出姑娘白雅儿就匆匆嫁给了许家庶出的儿子。这门亲事结得离奇,不知勾起了多少好事之人的八卦心:“那白家可是清贵之家,族中还有那么些未嫁的女儿,这白雅儿起了这么个下嫁的头,怕是将来白氏一族的姑娘的婚事都有影响了!”
“可不是吗?我听说婚后三朝回门,白雅儿跟那个许家的庶子连白家大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白老爷子还说,往后白家再没有白雅儿这个人!怕不是要断绝关系了!”......
种种流言传遍了京城,白家也被肖家在朝堂上揪着不放,就连家中的不少产业也被肖家针对着干,倒赔了不少银子,可谓是处处掣肘。
“老爷,咱们可就雅儿一个女儿,打小娇生惯养的,她哪能受这个苦啊?您再去求求爹吧!”白家主母为着女儿的事不知求了白大人多少回,此事刚出的时候还大受打击,病了好几回,如今入了秋,身子也越发地差,可还是心心念念着被断绝关系的女儿:“她如今只有几个仆妇跟着,那许知桐还是个庶子,若是咱们都不帮衬一二,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啊?”
“帮她?我还要怎么帮她?她自己不顾廉耻做出那种事来,我没打死她就算顾了父女情分了!”白大人心烦得不行,再想到这一切的麻烦都是因为自家那个没有分寸、寡廉鲜耻的女儿引起的,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难不成还要我把整个白家搭进去帮她你才满意是不?”
白家虽说是文人清贵,白大人心里也颇有些瞧不上肖家,可那肖家再怎么不是,总比许家一个八品小官的庶子强不是?再者肖家老二在朝堂中也是颇有些分量,当今圣上对他也是青眼有加,不说旁的,光是肖老二一人只要抓到了把柄,他们整个白家都要赔进去!“我一早就跟你说要好好管教她,你偏给我管教成这般模样,还敢叫我帮衬她!你且死了这条心,若是她还敢上门来,我非叫人把她打出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