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多多少少能看出些苗头,但大家都没说什么,想给他点时间缓冲。
艾小满记得郝帅刚参加项目的时候还是热血澎湃的样子,结果现在实验快接近尾声了,胜利就在眼前了,他反而慢慢消极了。
他说自己没兴趣,但看到那些微观世界的时候眼里又闪着光。
郝帅刚洗完烧瓶,艾小满视线转了一圈,正巧看见空闲的郝帅。
“郝帅,你来把这些重结晶的样品点个板。”
点板是有机里判断原料有没有反应完全的一种方式。本来他们的实验用不着,但艾小满前几天自己合成了改性剂,想试试效果,所以才有了点板操作。
郝帅正想拒绝,但他看到周围所有人都在忙,唯一空闲的顾南星刚出去了,所以只能往实验台走去。
艾小满交待完后,就继续自己的操作了,实验台上放着一盒毛细管,郝帅从其中抽出一根,捏在手中,吸取溶液。
这次没人在旁边了,但不知为何他的手还是在抖,毛细管悬在半空中,那一个点怎么也点不好,触碰到硅胶板的那一瞬间,毛细管末端弹了一下,圆点刺出了毛边。
这么简单的操作也做不好吗?他终于忍不住眼眶湿润。
“诶?你终于放弃洗瓶子了吗?”
听到顾南星声音,郝帅松了一口气,他转身故作懒散地说道,“星哥,你来的正好,快来点一下板,我还有很多瓶子没洗呢。”
在艾小满余光里,郝帅背着手,偷偷地把点板失败的硅胶板握到了自己手里。
中午一点,齐衫拿钥匙开门,她把东西落实验室了。
郝帅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慌张地收拾台面,“齐、齐师姐。”
齐衫走到他旁边看了一眼实验台,然后调侃道:“你们宿舍怎么回事啊?之前是顾南星,现在又是你,下一个是不是要轮到余秋飞了?一个两个的这么拼命,有考虑过我们这些师姐的感受吗?知不知道,被你们追赶的我们,很是恐慌啊!”
“我不是——”
郝帅刚想解释,齐衫接起了电话,一开始还是温声细语笑眯眯,后来语气就渐渐变得很不耐烦起来。
“你上次是怎么一回事,人家在咖啡厅等你半天你都不到——”
“我当时在忙着做实验,哪里有空。”
“实验实验,又是实验!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读研,别人这个年纪都结婚生孩子了,你不仅没男朋友,还年纪轻轻闹了个支气管炎——”
齐衫不耐烦地打断:“能不说这事吗?这周末去相亲是吧?行行行,我知道了,相个十次八次总能有一次成的。”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我不是要逼你结婚,但你想想你也老大不小了,女人青春就那么几年,你先谈几年再结婚岂不是刚刚好……”那边最后叮嘱道,“人家那男生挺懂事的,知道你在这边念书,特意选了你们学校周围的店,你记得化点淡妆,穿条裙子,打扮得漂亮点……”
拜离得近声音大所赐,郝帅几乎听完了百分之九十。
他目瞪口呆,“支气管炎?你做实验得支气管炎了吗?”
齐衫淡定地收了电话:“别大惊小怪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当时可是整整过了一年柱子,是不是很牛逼?”
第二十九章
“……牛逼牛逼。”郝帅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摆出何种神态,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对齐衫心生敬佩,本来是件挺严重的事,却被她说得跟只是得了个小感冒一样无足轻重。
“那你没后悔过吗?我指的是因为选择了化学,经常接触危害药品而导致支气管炎。”
齐衫摸着下巴,“嗯……刚查出来的时候,后悔肯定后悔过。不过嘛——”她耸耸肩,“谁叫我喜欢呢,那便是值得的。自己选的专业,就是哭着也要走完啊。”
虽然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不尽相同,但喜欢的东西,确实值得为之努力。
不知为何,郝帅觉得自己好像比之前轻松了一点。
“对了,你这周末竟然要相亲啊。”
齐衫无所谓地说:“是呀,大龄剩女嘛,总要被逼婚的。”
相亲、结婚,在一众单身男女学生中,听起来有些遥远,所以这个话题在实验基地里还轰动了一段时间。
因为要相亲,艾小满给齐衫放了一天假,结果齐衫说不用,她最多两个小时就搞定。
众人:……
只有艾小满最清楚,自从读研以后,踏入大龄剩女一脉,齐衫爸妈亲戚没少给她张罗亲事,但都没成。
那天连两个小时都没过,齐衫就返程了,和出去拿队服的艾小满一道回来。
“齐师姐相亲这么快啊?人怎么样啊?”
齐衫:“不怎么样,那人就是四个苯环绑一起,强行装芘(逼)。不过真是要感谢你们艾师姐,否则我就把命给交待在那里了。”
“什么情况?”
齐衫相亲过很多次,就数今天这个最奇葩,一上来就问她有没有车有没有房,齐衫冷淡地说都没有,然后奇葩男就说自己有车,并吹自己的工作薪资,前途无量,表示自己准备买房了,没聊几句就说到结婚,然后还要把他父母接过来。
“八字都没一撇呢,也不知道他在想啥,全程跟菜市场挑拣一样,最后你们猜他怎么说?”
齐衫粗着嗓子,惟妙惟肖地模仿对方语气,“你学化学的吧?毕业以后就不要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了,一天到晚接触有毒有害的东西容易不孕不育,还有,我妈希望一年内抱孙子……不过结婚后最好辞职,我能赚钱,你就在家照顾老人孩子就行了……”
“这也太极品了吧。师姐你不生气吗?”郝帅问。
“我当然生气了,我没忍住怼了他几句,然后他就出口成脏了,没想到看着社会精英,人模人样,说话那么恶心恶毒,我提都不好意思提,我直接泼了他一杯茶,叫他嘴巴放干净点。”
众人:“然后呢?”
齐衫:“然后他就要向我动粗,还好师妹在,直接抓住他胳膊反手一扭,教他做人了。”
胡杨惊呼:“没想到师姐武力值这么高啊?”
齐衫正要接着吹一波,艾小满提醒她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皱着眉出去接听了。
本来齐衫要读博,但家里不同意,觉得女生念那么多书没用,不仅如此,她家里人还准备让她毕业后不要从事化学相关工作,就在本地找份安稳的工作,齐衫一直在据理力争,但收效甚微。
今天的相亲又是以一出闹剧收场,想也知道电话内容不会太愉快。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齐衫回来了,和艾小满说要请假。
齐衫苦笑,“她总说迟早会被我气死,没想到这次真的被我气病了。”
齐衫请假回家的两天里,大家心情都有点沉重,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想学的东西得不到父母的支持是这么心酸的事情。
五月二十一,小满节气一过,他们的实验进入了最紧张的阶段。
时间到了争分夺秒的地步,实验进展却相当缓慢。他们正在进行最后一次的合成、制膜、成袋、印刷,以及表征等各项测试。
不少队伍都已经写好了论文初稿甚至定稿,艾小满团队却才刚刚开始。
因为一篇科研论文需要的不仅是理论,还需要数据图表作为支撑,他们是边做实验边写论文,数据出得慢,论文撰写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在监控反应期间,艾小满给大家重新分工,一开始胡杨还白天做实验,晚上写综述,等到后面开始表征,艾小满就停了胡杨、郝帅、余秋飞、顾南星的实验,“你们先将框架搭建起来,等这次数据出来再填充细节。”
因为表征和许多测试的大型精密仪器,都需要学生培训过才能使用,所以这部分操作基本都交给艾小满和齐衫了。
艾小满一口气用经费卡以及大精设备代用券预约了很多仪器,但因为白天也有不少学生老师预约,大多数时候她只能利用晚上来进行测试。
比方说测试薄膜拉伸强度,玻璃化转变温度,包括升温、降温,测一组数据就需要三四个小时,时间耗时长,因此在最后的一个星期里,艾小满和齐衫几乎是住在了实验室。
艾小满花了一个白天把原理图画好上色,又把所有使用的公式原理在文档里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