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齐僵住。
知道这样做不妥,但这样似乎是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妈妈太在乎方方了,对方方未来有好处的机会,她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只要她一定要动摇,就有谈判的机会了。
对不起了方方,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也有要保护的人。
“你刚才为什么不替小菜求情?”去医院的路上,副驾驶的老马斜倚着,懒洋洋地问,“她可是你家那位特意发展的眼线,就这么撵走了,你不怕回家跪搓衣板啊。”
魏齐笑了一下,没说话。
小菜经常向林洛汇报魏齐工作上的事请,这点魏齐心里一直清楚,但他行得正,也没什么秘密怕林洛知道,所以一直没干涉。只是这次,他以为避开了其他人只有他和老马知道,却低估了小菜打探消息的能力,大概在他越过初审编辑直接提交《无尽的爱》的时候就起疑了,费尽手段查探到了,献宝一样告诉了林洛,惹出这么大祸端。
这样的人,魏齐若再拎不清留下他,这个公司也可以宣告倒闭了。
“当初带头孤立你前妻让她出丑的人就是小菜。”魏齐不吭声,老马跟着沉寂了许久,忽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什么?”魏齐没听懂。
“你连自己做过的坏事都不记得了?”老马嘲笑他,随手在车窗上弹了弹烟灰,一失手烟头飞了出去,两人面面相觑。
后视镜里面,盯了他们许久的交警飞速向他们走来。
“戒烟吧。”魏齐咬牙切齿。
“哈哈哈。”老马干笑,回头认命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第8章 她的复仇正式开始
方方
在老马的坚持下,魏齐将妈妈带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不熟悉的人面对着面。第一次做坏事的方方局促不安,生怕自己幼稚的伎俩被拆穿,将事情引向不可控的方向。
她不怕别人伤害她,她怕心虚到连怨恨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老马不是个阴谋家,没思考其中的猫腻。
他笔直地坐在方方对面,打开带来的箱子,拿出了里面的酒。
“在病房里喝酒不对,所以我长话短说。”老马给自己倒满了一杯,表情诚恳地看着方方,“我和魏齐是朋友,站在他的立场上看事情,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情。我现在承认我错了,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妥协,是真的意识到我犯了错,伤害到你。
对不起!”他低头,诚心向她认错。
“你没欺负过我,跟你没关系。”方方一听,更慌了,直起身体低了下头回应他。
“是我的错。”对面的人表情复杂地笑了笑,难以启齿,“他带你参加公司聚餐那次,我亲眼目睹了你被我的下属们排挤讥讽却没阻止。”
方方怔住,藏起来的伤疤现形,被强行撕开。
那是婚后一个月的事情,新婚两人磨合得不太好,妈妈批评了儿子的不上心,魏齐为了缓和家里的尴尬氛围,主动提出要带方方参加公司聚餐。
那是第一次,代表了认可方方的家庭地位,要正式把她拉进他的交际圈子。
方方紧张得一连几个晚上都睡不好,妈妈也是,拉着方方去商场花了近万元来了个从头到脚的大变身。那几天家里到处方方踩着细高跟鞋练习优雅步伐的身影,到处都是方方僵硬的普通话和蹩脚英语。为了让她融入現代都市不至于丢脸,妈妈甚至找了她的老朋友上门,一对一给方方恶补社交礼仪,学习如何做一个优雅从容的人。
妈妈如此费心,方方自然不敢怠慢,脚磨破了嗓子哑了都不说,一直咬牙坚持学。
她也不敢奢望给他长脸,但至少能和别人一样,不给他丢脸。
可现实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几个女同事坐在一起,将她单独撂在男人堆里,然后当着男人们的面大声问她话。用她的家乡的□□来地域黑她的同乡们,用学历和底层人士的联系来划分出上等人下等人,从她微龅的牙齿联想到她从不刷牙一年洗一回澡,问了许多能让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难堪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问题。
礼仪老师临时教授的几招都忘光了,她结巴着应对大家的刁难,暴露出的方言更是招来一顿嘲笑。
对面的人也说方言,先是用普通话问她,等她丢脸后再叽叽喳喳用方言嘲笑她,旁若无人般。
大城市的方言怎么能叫方言呢,那叫优越感。
在起哄让方方模仿快手热门视频被魏齐阻止后,她们又故意给方方点了一堆外语歌,方方不会她们便嘻嘻哈哈自己上去唱,唱完之后又点了粤语歌,拉着方方不肯放,自己唱得情意缠绵,也不管站在中间的方方有多尴尬。
一首接一首,从外语歌到粤语歌到普通话,不会唱歌的方方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中间,被愚弄了整整一个小时。
最后一首中文歌曲唱完,看不下去的魏齐过来拉走了她,女同事怪声怪气说了一句方言,惹得整个屋子爆笑,魏齐脸更黑了。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方方被魏齐的几个女同事联手孤立了。
就像初入七连被排斥的许三多一样,她彻底地沦为了透明人,再也没有人和她说一句话。
回家后,她不争气哭红的眼睛再次引起了家庭大战,气急的魏齐也学着同事们故意说方方听不懂的方言,她羞愧地躲在隔壁房间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像被父母遗弃的孤儿。
“她们说,魏齐娶了一个傻子。”两年之后回忆起来当年经历过的痛苦,方方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又红了,她看着当年的其中一个见证者,委屈与憎恨并存,“明明是我被霸凌了,就因为我是底层人士高攀了,我的人格就不再是人格,可以被随意践踏,是不是?”
她红着眼睛看着他,问他:“践踏别人的尊严好玩吗?”
老马没回答,一仰头把一杯酒都喝了,低下头自己又倒了一杯,重新举起来:“是,至少当时是。大家自以为正义地替魏齐打抱不平,不认为那是错的。”
对面,方方冷笑了一声,泪水滚落下来。
这变态的世界,这些变态的人。
关系好便自己划出一套规则对付不对等的外人,关系好便不顾着对错反过来指责是被欺凌者的错。
那晚的吵架和魏齐反过来准备礼物向女同事道歉的行为,一下子就把方方推进了冰窟中。
他那样善良的人,被前女友背叛也不曾说过半句不好,对她却如此恶毒,这是真的厌恶她啊,厌恶到希望她去死的地步。
两年之后,方方仍旧心寒。
“我说这些,不是要故意刺激你,也不指望你原谅我,至少不是现在。”老马喝了第二杯酒,眼神比之前更清亮了,等到方方因为疑惑抬起头正视他的脸后,他笑了一下,“欺负你的时候,咱们不是对等的关系,向你道歉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时候求你必须原谅,未免太无耻了。
强者和弱者之间没有原谅这层关系。”
老马把小菜的保证书和合同一起给了方方又给自己倒。
“这是我的立场。”他说。
————————————————
魏齐
一份合同换取和解,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至少魏齐不行,所以当魏齐看到方方亲自对警察说要和解,妈妈喜笑颜开地回家拿方方身份证回来完成合同签署的时候,魏齐很认真开始反思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有多少是他性格的缺陷推动的。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非得在病房里喝酒呢?”魏齐闻着老马嘴里散发出来的酒味,不解,“酒后容易感性?”
老马嘿嘿笑,笑得一脸欠扁:“不是,为了备孕女朋友管得太严,以公事为借口好交代。”
魏齐震惊,无语——老马有一个很美丽的女朋友,细高个,棕色卷发五官精致大气,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魏齐曾经很想把孩子气的林洛介绍给她认识,被老马单方面拒绝了。
他是真的不喜欢林洛。
审美这种东西,真的是太主观了,无法强求。
医院的事情处理完了,派出所那边还没消息,给林洛打电话被拒接了,岳父岳母那头干脆打不通,魏齐无奈只好以送喝了酒的老马回公司为借口逃出了医院。
妈妈自然是看得出他的那点心思,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嘴里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四分之一”后便转过头和方方说话,不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