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已黄昏(23)

我回想过去那些日子,那些夜里,那些让我痛苦的事。我最终把这段感情判了死刑。我非常不甘心,这么失败的经历,痛苦让我不得不缴械投降。另一方面我仍在安慰自己,想着如何拯救这段危在旦夕的缘分。

我躲在住院部的露天台,这里少有人经过。自从收到陈芙的第一条消息,我就有意识地编了个理由告知母亲走出了病房。这一天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西边的天幕夕阳正在下沉,朦胧的远山就像抹了几笔浅灰色的笔墨,白云也被染成了入夜前的颜色。由远到近,依次呈现着软柿子的红、蛋黄般的金黄、紧接着似灶台柴火中烤熟的红薯,其余地方是入口即化似棉花糖的白云,在它们边上折射着灿烂的光像镀了一层金······这些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我身边有路过的人,为了掩饰自己伤心的泪水,我装作眼睛进了沙子;我还在想该怎么去掩饰,才不会让病房的母亲发现我已哭红的双眼。

我像丢了魂一样晃荡着到了病房,好在母亲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堪。我重新回到床上,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墙上的液晶电视机播放着当下最火热的电视剧,我分明听到了人物的对话,可是怎么也记不住他们说了什么。镜头只是不停地变换,直到我的目光开始变得涣散,最后连眼皮也不跳动了。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在乎连续三天插在我手背上的留置针会怎样地令我毛骨悚然。就在昨天针管里开始回血,吓得我半夜僵持着手根本不敢入睡。想到明天一早的手术,我突然没有那么害怕了,倒是有一种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躺上手术台的冲动。我开始反省自己,这样一个“化疗”的过程仍然没能让我摆脱痛苦,就好像我的身体里原本就长了一个“肿瘤”。我始终不明白陈芙的做法,包括她的想法。我对突然出现的这事感到非常可笑,情节又是如此地滑稽。我心里憋着气没处撒,陈芙——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做,我并未觉得自己在她心目中是有着重要的位置。既然我们已经选择了在一起,我唯一的心愿便是不辜负对方。

每次,当我决定把堆积在心里所有的苦楚诉说给陈芙时,在几经犹豫之后都放弃了。我明白,如果换作是陈芙突然有一天告诉我,我给她带去了痛苦,那么我会因她的痛苦而更加痛苦。现在,发生了这件事,陈芙找到我,发泄了她这么久以来堆积在她心里所有的愤怒和对我(男生)的看法。只是她不知道,一个男孩对待他的初恋会是绝对的忠诚。我想每个人都是这样。

现在,摆在我眼前的有两条路:在陈芙冷静之后向她道歉求和,还有一条是我最后的退路,我不会轻易选择。在我脑海中那个放弃的念头很坚定,但我表现得却截然不同,常常为之犹豫,在犹豫之中痛苦。我一想到分手两字,那是多么沉痛的打击啊。这两个字会让我失去陈芙,也会让我失去自己。我不敢去想以后的日子,那时陈芙不再与我无关,她的快乐和伤心也不再属于我了。当我打开手机,如同往常一样想要知道陈芙在做什么时,她的游戏已经在线很久。

午夜时分我主动向陈芙发送道歉求和的消息。

消息发送之后,我有点后悔了,原因是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给陈芙带去快乐。这短暂的感情显得支离破碎、可有可无。我关闭手机将其放到一旁。我渴望得到陈芙的回复,这个回复对我来说一定是个好消息,是一个惊喜、是一个希望——总之,我希望陈芙马上回复我。很快,收到了新消息,我像被糖果哄好的孩子,打开手机一看,陈芙回复了我。

陈芙:我并没有因为你伤心,你想多了。

陈芙:我不想和你说话,也不会再相信你了。

我:在你眼里我们的感情算什么?

我:如果你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改,好吗?

陈芙:就这样吧。

我: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我不敢直接说如果我们不适合就分手吧这样的话。我想,这或许会伤了她的心。就算此刻不为陈芙考虑,我也该考虑自己。这句话将会给我带来怎样的伤害,我非常清楚。)

我回复陈芙的同时,又对她即将说的话感到恐惧。如果她选择不回复,我就会因她的冷漠而惶恐不安。

我: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喜欢我吗

陈芙: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我:那你喜欢过我吗

陈芙:不知道。别问我。我也不想回答。

我:那你相信我吗?

陈芙:困了。我睡了。

我:先解决好我们的事可以吗,我希望我们能够好好在一起。

陈芙:我和你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月光暴露了夜的阴森,整个世界就像失去了听觉,而我也开始聆听自己的声音。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我的眼里只有分手。我不得不做出这个选择。如果这段感情同样也给陈芙带去了痛苦,那么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我不甘心——我现在由不得这种想法,我恨它。

我的嗓子哽咽地发不出声音,我回想自己的曾经,有关陈芙的一切。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选择谁呢,我记得陈芙曾经跟我说过,最好是我爱的人正好也爱着我。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可是在今天我们都无法向对方表达出爱,爱是那么地轻浮和虚伪。我以为只要足够对一个人好就能守住一段感情。年长的人常常对青春时轰轰烈烈的爱情表示倾慕,另一方面,他们又对这个阶段忠贞的爱情抱以轻视。他们会询问自己的孩子,对方是什么样的家庭,住什么样的房子,我还听说更有的明确提出不能嫁娶某几个落后地区的人儿······你看,什么又是爱呢?我希望啊,没有任何一间房子,能够困住两个人的灵魂。

我已经不想再承受这份爱了,我决定马上逃离这片我越是挣扎陷得越深的“沼泽地”。想起陈芙时,我唯一的幸福时刻也变得支离破碎,痛苦已经占据了心头。

我已经想好了分手时该说的话。为了确保没有差错,我从头到尾反复检查语句。临到发送时,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时间显示在凌晨四点,最后我关闭了手机,它发出的光使我的双眼肿痛。我感受到自己的头沉重地压在一片潮湿的枕头上,我的泪水已经干涸。

等我醒来时,天还没有亮。明明没有睡多久,醒来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不留神又想到了陈芙,想到了晚上发生的事。我打开与陈芙的聊天对话框,她并没有回复也不可能回复,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毅然间接地提出了分手。

不久后陈芙回复我:恩,分手吧。祝你找到真正喜欢的人,我们各寻欢喜。

我知道时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这一秒之后我的世界就像爆发了一颗□□,一切都在消失和死去。鱼只有在它离开水之后才能察觉到水的存在,我明白陈芙已经不再属于我了,我的爱情也彻底破灭了。我分明感受到有一种释然,它让我难受且畅快,我的心滚烫地跳痛,那么悲伤。

分手后的日子非常煎熬,我每天都在痛苦中回忆过去。陈芙在分手后第一时间删去了我们彼此的相片、留言以及称谓,我不忍心它们不留任何痕迹地消失,我无法接受事情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一段被偷走了,那是我最宝贵的时光——我不认为自己真正地活过。

想到半个月后的开学,我没有勇气面对。自分手以来,我明知道等不到她的消息了,可我仍然每天抱有一线希望,我天真地认为陈芙还会像上次一样找到我。当我明白是自己提出分手时,我就会无比失落,内心充满了悔恨。我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了,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窥探她的生活成为了我每天最投入的事情,我就是想知道没有我的日子她会不会难过,她每一天有没有想起过我······当我得知她在游戏中把我们的感情忘得一干二净时,我那溃烂的伤口就像浇了酒精一样,陈芙根本不在乎。

我害怕自己清醒。为了摆脱失恋的折磨,我在书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情感诊所”,一旦我离开它,那颗长在我身体里连接着大脑和心脏的“恶性肿瘤”会使我痛不欲生。我以后很快就会忘了陈芙,没想到时间只是一点点淡化我的那些痛苦。时间也会让我在一个正当的年纪回忆起来,那时的她真的就是我生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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