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是不是打扮了一下?”
一身黑色的劲装,扎得紧实,长腿劲腰宽肩,再把头发全部束进发冠里。
好似又没有多做打扮,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待到苏成之与他并排走时就就发现了,不是常弘刻意打扮,是她太寒掺了!
又瘦又小一只,穿的松松垮垮,跟鸡仔似的。
苏成之摸摸鼻子,默默离常弘远了一点,常弘不识相,又靠得近了些。
她瞪了常弘一眼,常弘委屈,又站远了去,嘴里还不断抱怨着:“明明昨天夜里你不是这样的。”
那话是故意说给苏成之听的,苏成之当然听到了。
“今时不同往日。”苏成之耍赖皮。
“你平日里会和他们一起操练吗?”苏成之听见后头的操练声。
当然是会的。
清晨,男子的精力总归是旺盛的,他们还会打擂台呢,他每日都打,还未输过。如今在这临时军营里,但凡年纪和他相仿的,都得喊他一声老大。
“不会,我有特权。”常弘挠挠头。
常弘领着苏成之去了临时军营外头。
“出去不远有一座小丘陵,我去过好几次了,操练呢,也不能一蹴而就,你就先从疾走开始。”
“懂。”话毕苏成之撸起袖子就要跑。
“你先热身。”常弘一把将她捞回来。
“……好。”
苏成之乖乖跟着常弘学,莫约半盏茶时间,她扶着有些虚。软的腿,停下来问常弘:“老大,热身还没结束吗?”
常弘直起身子,看着她微微喘气的样子。“好吧,热身结束了。”
“你还……跑得起吗?”
“……”苏成之不想说话,自发跑了起来。
常弘就慢慢地跟在苏成之的身旁,不远不近,日头才冒出来,阳光洒下来,苏成之的发梢被照成金黄色,他默不作声地把眼神飘过去,小家伙的两颊已经泛红了。他不禁在心里感慨:这体力差,原来竟可以这么差。估摸着也有她养病一月的缘由在里头。
他抬手摸了摸眉毛,嘴角翘的老高了,偷偷拿手比划了一下,真的好小一团,想揉。
常弘内心喟叹,不多时估计又是另一番模样了,不过没见过的模样也是令他期待的。
常弘耳尖,远处有人在说话,他下意识扯过苏成之的胳膊,做了封口的手势。
这下,连苏成之也听见那人声。
“他们还建了隔离区,那不是摆明了进去就要死吗?我还有老母要赡养,我还没有娶老婆!你是我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你帮帮我罢!”
“之前那人还下过命令,焚烧处理尸体。军中不是没有异议,但最后还不是强行给烧了,都是战友们的……不求荣耀归乡,连全尸都不给留,当真是要遭天谴!我诅咒那个儒生,可恨的儒生!”话到一半,那人激烈咳嗽起来。“连常林主帅他们都被唬了去!”
“我只是,我想要活下来啊!”
那人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钱袋子,“当兵不挣钱,兄弟就这么点,别嫌少。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苏成之的脸色彻底凉了下来,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经历了长达一月的“白面战役”,胡兵因着误食生肉染上鼠疫,加速了一场战役的结束,然而疫病可不分敌我双方,常家军没有能幸免于此。
她抿着嘴没说话,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视线里,背对着她掏出钱袋子的士兵脖颈后面有小小流脓,被他自己给挠破了去,可见那人也没有放在心上。
两个都染上了疫情,只是另一个尚不知情。
苏成之从怀里掏出两块白帕子,世上之事,当真还是有备无患为妙。
她递一块过去给常弘,常弘下意识接过蒙在面上,吸气时,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不是熏香的味道,也不是皂角的味道,他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是女人香。
常弘悄悄伸手拧了一下自己大腿,强迫自己专注。
其实苏成之一夜未眠,她反反复复的在想那句话,侥幸的想着,一场战事下来,常家军能够幸免于难,是福泽深厚,老天开眼,是否也是祥照,能让汉中这方土地承恩泽。
——“有人见着我们在搭建隔离区,回头就谣传我们要抓老百姓统一处。死。”
闭上眼时,她仿若看见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满眼望不尽浮尸,亡魂缠绕她,向她索命。
她看着常弘,打了口型:“绑住。”
末了她又不放心。“不要有伤口,等我回来。”
常弘点了点头,摆摆手。
苏成之转身离开,再没回头。
鼠疫这样的疾病,放在晋朝,她的确没有办法说出隔离与处死有何区别。
如果这双手一定要染上鲜血。
“常弘,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不要放弃我。”苏成之喃喃,终是撒开腿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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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躲避
苏成之伤愈没多久, 本是出汗后要特别注意,不得吹风,如今哪能顾及, 汗水让她的头发贴着头皮和面颊, 她看上去是狼狈的。
常林大忙人, 苏成之也没有参与每场议论的权利, 今个儿,是她拿出李经给她的明黄色令牌硬闯的。
她知道众将对朝廷不满, 对她不满,她不该坏了规矩,她比谁都盼着太医院的队伍能够早点到来,她也没有时间再耗下去。
苏成之环顾了一圈,每个人的面色都相当难看, 掩饰的,不加掩饰的。
“行了, 全部算我身上,不服也好,厌恶也好,憎恨也好, 算我身上。”
“先散会。”常林也不啰嗦。
“何事?”
“军中恐有疫情, 我要求全军检查,将隔离区投入使用。”
“你坦诚同我说,进了隔离区,还能出来吗?”
“没时间了, 且随我一同来先。常弘还在等我!”
苏成之翻身上马。
“我坦诚说, 隔离区里的人能不能出来,看太医院的医术;然, 得了疫病或者说很可能得疫病的人不进去,是准备重蹈胡兵覆辙吗?”
“我们要打一个胜仗,才能守住疆土。对疫病,也是一样。”
常林没有即刻回复她。
过了有一会儿,苏成之才听他说:“不一样。打仗打得是敌人;隔离是隔离自己人。”
她问常林:“所有人都觉得,送他们进隔离区宛如送他们下地狱。根本就不是。我们旨在保护没有受感染的百姓,士兵,我们要对这些无辜的人负责,不是么。进不进隔离区,都改变不了‘自己人’染病的事实,说句不好听,该死的还会死,与进不进隔离区根本没有关系……”
“闭嘴!”常林中气十足,微微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她。
远方的飞鸟,扑腾扑腾打开翅膀,赶忙飞走了。
常林就看得起她么,常林从来都是和那帮武将一般,厌恶朝廷派来的儒生指手画脚,在焚烧尸体一事上,他已经积累了诸多怨气。
只是常林活了几十载,他坐在主帅的位置上,有很多的伪装,不得不为之。
如今,他的面具有了裂痕。
他看着这个踢着马肚子的瘦弱儒生,怕是根本连他一拳都扛不住,要她死,简直易如反掌!
苏成之不听常林“规劝”,她还要说。
“是不是很想杀了我,除我而后快?”
“今天我染病了我能自觉进去,我选择承担不是因为我多伟大,是因为我有良心告诉我不要感染其他人!换你你也会主动进去!你想想是为何!”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任何一个人,所有人都会尽全力去救治。”苏成之突然又软下声音。
“实行这一切,要有人出来当恶人,我来。”
“我问心无愧,若有地狱我亦不怕!”
苏成之没等常林回复,赶忙进了丘陵边的那片林子。
“常弘!”
“我在。”常弘从树上跳下来,落在隔着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人呢?”
常弘没回答,反倒是谨慎地看了一眼常林。
“哥,一叶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