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不再盛,也该回府看看那总令他操心的幺儿了!
李经待常武走后,轻推开窗,着眼于对街上卖小玩意儿的商贩,心下冷笑一声——李世当真也就是那么个水准的东西。在偏僻的城西十三街卖小玩意儿,怕是连城西主卖米,麦,面,油,都一无所知。
窗外刮起的风,让李经不禁掩面咳嗽,他瞥了一眼桌上那碟绿豆糕,物极必反,真真想故作视而不见。宁愿身子差些,他都不想每日吃这绿豆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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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武想了想,还是用脚推开自己卧房的门,几步过去,把苏成之放在了自己的床上,鬼使神差的,本来男人之间,也不是多大事儿,常弘就是伸腿一勾板凳,坐在他那张木雕床隔壁,眼巴巴的看着苏成之。
小猪仔睡得可真香啊。
罪魁祸首本人不知道,苏成之昨夜为了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压根就没睡多久。
这人究竟怎么生的,常弘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隔空比划着,小小的个头,脸白白净净,扛着她的时候,觉得她软的不像话,原来不只是手指像豆腐,全身都跟水豆腐似的,好像用力捏一下就会碎掉……
等常弘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竟然拿食指戳了一下床上那人的脸蛋。他心下嫌弃自己,真是幼稚。可是手又不受控制地再戳了一下,好软啊。
“我一定是被蛊惑了。”常弘低声轻喃,头慢慢低下去。
又再将将碰上苏成之的脸时停下,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苏成之的脸上,吹的她在梦里微微皱眉。再一看,常弘的脸已经熟透,他一手撑在床沿上,另一手用力握了一下。忍住,不可以。
他不可以。
可是好想碰,好想亲……
常弘猛的一甩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突的一下站起来,板凳被往后一推,发出刺耳的呲啦声,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天干物燥,天干物燥!
作者有话要说:
执子:以后你就叫憨憨吧,有了心的敢敢,就变成了憨憨。
第16章
十月一这日,发生了两件大事。
常武罕见起身后没有打拳健体,他一手端着乌纱帽,看着铜镜中身着深黑紫丝钩边朝服的人。一晃多年,经年累月,昨日不复。临安的雪总是温情,他快二十载没见过关北的暴雪了。他不自觉地走至常弘的卧房。门被常武轻轻推开,床上那人的睡姿并不老实,被子一半掉落在床下,常武轻轻摇头,他唤了声幺儿的名字,自是没将睡梦中那人唤醒。
他想了想,又往前走了两步,拍了拍常弘的脸,常弘极其不乐意的撇了撇嘴。
“常弘,是爹。”
“嗯……”常弘没有睁眼,下意识的回道。
“爹去上朝了。”
“嗯……”常弘翻了个身,背对着常武。
被子被人捡起来,而后,有细微的关门声。
一家七口,只两人在临安。这几日,常武倍感常府冷清,也就常弘这样,心思大条之人,才无知无觉。
马夫已经在常府外恭候多时,常武打发了他回去睡个回笼觉。
玄武大路两边,因着欠打理,杂草悄悄冒出了头。这些事物,都由晋太宗身边当红的宠臣高力士负责,只是那人啊,眼睛从来都不是往下看的。
正值月一,凡九品以上官员皆需上朝,每月这日,及月十五,是上朝人数最多的日子。
明宫正殿上,晋太宗头系帝冕,盖不住眼底的青色,仔细观察者能看到他的嘴皮是略微泛灰的色泽。高力士作为最受宠的宦官,恭敬地站在正殿下第一排,位比三师,三公。
晋太宗手扶在龙椅把上,尽显帝王威仪。“常爱卿出列。”
“爱卿昨日呈递的奏折我已悉知。”
“盐赋田税,乃户部职责,爱卿不觉得手身太长?”
常武广袖一抬,跪于地上。
“江南近年天灾人祸,早不似之前繁华,田税数额却不减反增,官盐体量却一直下降,盐价飞涨,分明是有人以权谋私!望陛下明察!”
晋太宗的眼睛隐于帝冕下,辨不明神色。
历朝历代,把控官盐,是以维持民间秩序,然,皇家私下抽盐利,也不是稀罕事儿。户部尚书权胜抽盐利,定是李世指使。李世抽盐利,积累钱财定是用于势力扩张,这几年他在民间威望飞涨,群臣站队,大把人投靠他的麾下,养这么些人要钱,他倒也能理解。李世上头还压着个名正言顺的李经,饶是李经再无能,都可替晋太宗制衡李世,此乃儒学之道,违者,天下大忌。
倒是这个常武,手握常家军,一家都是不安生的,一女二子都在关北,本就是晋太宗心头的一根刺,他不允许,不允许有朝臣可以拥有如此大的军队数量。武夫就该被压在社会的底层,为晋朝卖命即可,这加官晋爵,还是要给儒生。儒武本就不同道,儒为上,武为下,乃天授意。何况常武随奏折一同呈递的,还有权尚书的江南账录!他的好尚书,都能伸手拿到户部的账目了,不是狼子野心是什么?现下不是挑拨离间,铲除异己,又是什么?
晋太宗加重了握紧龙椅的力道,最近他的眼前时常会出现重影,道长说了,这绝非老眼昏花,而是飞升之法的必要阶段。他阖上双眼,静待重影消失之后,才开口。
“朕倒是奇了,你一武夫,大字不识一个,在这里大谈盐利,你懂什么?”这番话听的朝臣们心下惊慌,晋太宗当真是公开羞辱常尚书啊!以后常武如何能在百官面前抬头?
对于年迈的帝王,他们害怕死亡,追求长生不老之术,甚至渴望“死”后飞仙,这在史上,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他们忌惮权臣,于是乎他们为了集权开始对追随多年的左膀右臂下手,变得爱猜忌,这在史上,也是时常发生的事儿。在历史的潮流中,贤明君主,老来昏庸,总在重演,在史官笔杆子下,就没有几位君主能够摆脱这样的结局。
这皇位,晋太宗是要传给二皇子李世的。他厌恶李经多年,若不是李经,太惜皇后也不会难产而死。晋太宗的后位,一空就是十九载,他此生只会有一位皇后。没关系的,卿卿,等朕飞仙了,朕自会找到你,你还会是朕唯一的皇后。朕要和你,永永远远。
饶是常武早有准备,他还是止不住心中的剧痛。他跪在正殿之上,满朝文武,明眼人都清楚,就是有人抽了盐利,可竟是没有一人站出来。常武并不觉得孤独,只是,晋朝大行科举制二十一载,竟没有选出一位敢于进谏忠言的臣子!他们儒生,不是总自负高武生一等么?不是日日大小道理儒学张口就来么?为何此时无人敢,无人愿意站出来!
常武把头磕在地上,“陛下,臣以为,既权尚书的账录属实有问题,为朝廷,为百姓,都应立即查办。”
“要不要朕把龙椅给你坐你来指点江山啊!”晋太宗将手上的奏折扔在地下。
群臣屏息。胆小之人两股战战,几欲下跪。
高力士多精明一人,赶忙挪过去拾起奏折,双手呈上,交还给晋太宗。
“父皇,”李世站出一步。“儿臣以为,盐利确关系国家,常尚书一介武夫,不善言辞,父皇莫要为此动怒,不值当。”
“依臣之见,此事直指户部,理应交由大理寺和国子监共同办案,只是滋事体大,还需有人坐镇,亲下江南监督查案。”
李经位于李世右侧,倒是一直没出声,众朝臣也都习惯了,毕竟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太子罢了。
晋太宗不言语。
高力士假意反驳道:“明眼人都清楚,户部亲谁,二皇子说这话,莫是要自荐?”
“高力士觉得在下不行,你倒是说说,谁行?”
早朝辰时便下了。
晋太宗回庆宫小憩,整理仪容后,于巳时再现明宫,亲任制举殿试主审。五十五位殿试考生有幸窥得天颜,明宫辩论,述朝政,侃侃而谈;述民生,娓娓道来。风姿绰约,学识甚高,乃晋朝大幸。
后,制举殿试结束,金殿唱名,骑马游街,新任状元,榜眼,探花探花直接进入吏部,从六品上。
谢蕴道惜才,在拟定吏部新任用人名单时,还舔着脸,托人旁敲侧击李经,苏儒生的去向。被李经以吏部新任官吏名额已满为由,不予放人,为此,谢蕴道又在心里记了李经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