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被翻滚的巨浪拍打着左右摇晃,白陌阡怕吵起黎绍,忙默念一符咒,用灵力将整个船身罩了起来。
待做完这些事情,白陌阡这才仔细辨认着笙歌传来的方向。
天色暗沉,不时有闪电劈开浓云,伴随着隆隆的雷声,江上破涛浪涌,恍若海水倒灌一般,与低沉的苍穹连为一体。
一艘灯火通明的画船从远处缓缓驶来,那画船有三层高,每一层都挂着各式各异的花灯,船头和船尾雕有两只引颈展翅的凤凰,船的四角系有长长的绦子。
白陌阡皱眉,在如此连天的瓢泼大雨中,那艘船开得稳稳当当,船上的花灯也没有受到刮风的影响,烛火都未曾跳动一下。
太不正常了。
饶是他用灵力罩住自己和黎绍所在的这艘木船,也会受到风浪的波及,那艘船没有任何灵力护持,竟然能平稳行驶,实在诡异。
白陌阡伸手抹了一把雨水,往前走了几步,在船头立定,只见那艘画船旁带着一叶小扁舟,扁舟上立着一个人,隔得太远,白陌阡看不清人脸,不过看那装束大致猜测是在巫峡捕鱼的渔夫。
“喂——别靠近那艘船,离开,离开——”白陌阡朝那渔夫挥了挥手喊道。
那渔夫对白陌阡的喊声恍若未闻,仍划着浆不断靠近画船,白陌阡见状,左脚踏船,一个纵身跃起,堪堪御剑朝渔船飞去。
等落在渔船上,离画船近了,白陌阡这才听到从画船里不时会传来推杯换盏的哄闹声,他抬头往船上望了一眼,窗户上没有映出一个人影。
只闻人声,不见人影。
白陌阡眼眸变了变,他将青铜古剑抱在怀里,快走几步上前,拍了拍渔夫的肩膀,“快些离开。”
原本一直在划桨的渔夫闻言停下来,半晌愣愣地转过头看向白陌阡,神色呆滞,就像中了邪似的。
白陌阡眼眸一凛,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篆,道声“得罪”,翻掌拍在渔夫胸口。
那渔夫咳嗽了一声,吐出口浊气,眼神渐渐清明起来。
“我、我怎么在这里?你是谁?”渔夫被吓了一跳,手一松,船桨应声掉落,他瞪着眼眸看着白陌阡。
白陌阡弯腰拾起船桨,一边划船一边道:“莫怕,我不是坏人,我们先离开此处。”
渔夫抬头朝旁边的画船看了一眼,大叫一声,跌坐在船上不住后退,眼睛里盈满了恐惧,“鬼、鬼船......它又来索命了......”
白陌阡手臂一用力,小舟便荡开来一些,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你说什么?什么鬼船?”
渔夫连滚带爬,他扑到白陌阡腿边,一把抱住他,“仙人救命,鬼船,那个是鬼船,它是来索命的!”
白陌阡被他扑得一个踉跄,重心不稳,一头栽进了水中。
冰凉的江水灌进口鼻,白陌阡挣扎着浮出水面,呛得连连咳嗽。
好不容易重新爬上小船,那渔夫扑过来一把抱住他,“高人救命!我是在巫峡捕鱼的渔夫,昨晚上撒网捕了不少鱼,后半夜忽然起了风,我见天色不好便收网准备靠岸,结果被这鬼船迷了心智。高人一定要救救我!我家还有八十岁的老母等我回去......”
白陌阡顾不得拧衣服上的水,他拍拍渔夫的后背,“我们一起划桨,快点离开这里。”
渔夫哆嗦着站起来,接过白陌阡递来的船桨,滔天巨浪中,两人将船快速划离。
倏而,白陌阡觉得后颈一阵阴风吹来,耳畔的哄闹声越来越明显,渔夫尖叫一声,双手紧紧抓住了白陌阡的胳膊。
白陌阡回头,只见一双惨白的手搭在渔夫肩膀上,正拽着他往画船上去。
渔夫怕极,死死抓着他,将白陌阡的衣裳都扯烂了,指甲也掐进了他手臂。
白陌阡顾不上疼,他丢掉船桨,从怀里摸出一道符篆朝那只手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
第17章 生气
霎时,那只手的手背上便燃起幽绿色的火焰。符篆被火舌吞没,鬼手完好无损,手指尖长出两寸长滴着血的指甲,五指狠狠一抓,像钩子似地嵌进了渔夫的肩膀。
渔夫疼的冷汗淋淋,他不住大叫,双手绞住白陌阡的手臂,“高人救我——”
白陌阡见符篆对鬼手并不起作用,若是使劲硬扯,渔夫那半只臂膀肯定会废了。
沉默两三秒纸之后,他抬起持剑的手,拇指食指相错,听得“铮”的一声,青铜古剑出鞘。白陌阡将剑往上抛起,伸手正欲握住剑柄将剑抽出,怎料那渔夫却伸手推了他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抓古剑,逮到古剑后,发疯了似地朝身后砍去。
那鬼手似乎怕极了古剑,忙松开渔夫的肩膀,它张着血淋淋的五指,似毒蛇与猎物对峙较量一般,逡巡着,将渔夫包围。
渔夫死里逃生,怕那鬼手再来抓自己,当下伸手将白陌阡一推,那鬼手一个猛扑,抓住了白陌阡的脚踝,然后快速把他朝画船上拽去。
白陌阡忙伸手扳住船舷,抬眸看向渔夫,千钧一发之际他连愤怒都顾不上,伸出右手,咬牙说道:“将剑给我!”
鬼手拖了几下察觉拖不动,惨白的手背上突然长出了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四下扫了一圈,见白陌阡抓着船舷,当下嘶吼一声,拽着他的脚左右晃动着。
小船立刻似雨打浮萍一般剧烈晃动,白陌阡扳着船舷的手的指关节已经泛白,那渔夫怕极,颤抖着手抄起船桨,朝白陌阡的手重重地砸了下去。
白陌阡疼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抓着船舷的手被迫松开,那鬼手狞笑一声,拖着白陌阡眨眼间便消失在连天的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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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案上燃着一根蜡烛,昏黄微弱的光洒在黎绍的脸庞。
黎绍睡得很不踏实,他紧蹙着眉,额头布满密密的汗珠,原本淡色的薄唇此刻也呈现出病态的苍白,修长的手指绞着绣被,雨珠砸在船顶,吵闹得紧。
那日也是这样阴沉的雨天,黎绍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师弟,大雨迷了眼,师弟身上的鲜血被雨水冲刷,蜿蜒汇聚成一小片红色的水洼。
“师父,黎绍求您,求您救救阿陌,阿陌还小,救救他。”黎绍僵直脊背跪在雨中,一声一声地唤着。
然而那扇紧闭的竹门始终都未曾打开一丝缝隙。
怀里的师弟哭着跟他说,“师兄,我疼。”
黎绍什么也做不了,他将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修为灵力全都渡了过去,师弟的手还是渐渐变得冰凉。
“师兄,你别走,我一个人害怕,我冷得很。”
师弟拽着他的衣襟,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黎绍侧脸将耳朵贴在他唇边,温热的吐息扑在了黎绍的颈侧。
师弟最后跟他提的要求,要他在后山那株桃树下等他回来。
这一等便是两千多年。
黎绍猛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明起来,他抬手掐了掐眉心,长舒一口气,抬手将衣袖挽上去,胳膊上的伤口泛着狰狞的黑气。他“啧”了一声,半阖着眼眸缓缓靠在软垫上。
“疼成这样还要一声不吭地跟着那只兔子乱跑,先生这么做,真的会让人嫉妒白陌阡嫉妒到发狂。”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清冽的声音。
“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黎绍微微蹙眉,冷哼一声,掀起眼皮扫了来者一眼。
商烨走至床榻前,垂眸,目光落在黎绍的胳膊上,他薄唇轻抿,冷冽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波澜,“跟我回去罢,将文王玺给我,我还你、还黎墨王族一个盛世。”
“没兴趣。”黎绍启唇,神色很倦。
商烨抬眸,紧紧盯着黎绍,寒星般的眸子波涛暗涌,仿佛信仰被打碎了一般。
他咬了咬牙,声音有些沙哑,“先生,本来有很多种方式让这件事情真相大白于天下,而你却偏偏选择了我最不喜欢的方式。都说‘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而你呢?你怎能如此冷漠?这世间就真的没有你在意的东西?”
巨浪翻滚着拍过来,船身四周白光乍起,一道墙将船罩得严严实实,这是白陌阡设下的灵力罩。
船舱内蜡烛烧的快差不多了,烛火跳动了几下之后沉灭,舱内陷入一片漆黑。
黎绍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等商烨情绪平复下来,他淡淡道:“我又凭什么一定要同意你规划的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