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栖云抬头,面色有些白,简直是花容失色了,她只不过是说自己有死志,赵敛直接给她想好了怎么去死。
赵敛笑了,说:“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是来做什么的?”
安栖云这次的泣音才带了点真心实意的踪迹,她有些自暴自弃地道明来意:“能不能,不要退婚?”
赵敛认真地端详了她的细微表情,问她:“被父母逼来的?”
安栖云不知道赵敛为什么这样想,说:“我自己要来的!”
赵敛看上去并不相信的样子,还带着一分探寻和疑惑,他说:“你难道以为,我会改变主意?”
“求求你。”安栖云泫然若泣。
赵敛看着案几上插着的一段线香,说:“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说服我。”
安栖云绞尽脑汁,从燕王府的名声,燕王的态度,老一辈的愿景,自己的良好品行说了个遍,但是赵敛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安栖云看了一眼香少了一半,她无话可说了。
她眼睛眨都没有眨,直愣愣地看着赵敛,就这样,一颗豆子大小的泪珠就从雾蒙蒙的眼中滚了出来。
赵敛忽地站了起来,握了五指,却谨慎地和安栖云保持着距离。安栖云不止地哭,没有发一点声音,但是泪珠子一个接一个地砸了下来。
如同梅子青时的雨,淅淅沥沥地下,潮湿又怅然,一股无法排遣的烦躁和郁郁陡然生起。但是赵敛什么话也不说,看着安栖云哭。
香继续袅袅地烧着,无情又残忍,终于,最后一点零星的火光猝然熄灭。赵敛看着香火明灭直至化为全然的灰烬,开口打断了安栖云的哭泣:“时间到了。”
这声音在安栖云听来,一点起伏和波动都没有,她的哭泣没有在他的心上产生一点涟漪。
安栖云最后的几滴泪珠,是真的。
气愤的。
她淡然地掏出帕子,擦拭干净了脸,对着赵敛盈盈告退。赵敛看着她的眼角红红,同她唇上的口脂是同一种色彩。
伊人飘忽地走出了屋子,空留一股淡淡的香气。
安栖云回去后心情有些郁郁,这是她遭遇的一场大失败。如果不是关乎她重生以来的生死大事,她是会高兴的,毕竟赵敛的冷淡十分合她的口味。
她回家之后,将自己关进屋子里,反思失败。长清和渌水不时过来敲门,安栖云反复地说:“不吃。”
她没有吃晚饭。
又一次,她听见长清敲门,她再次说:“长清,我不吃饭。”
长清却说:“姑娘,世子差人送来了一封信。”
“吱呀”一声,门立刻打开。安栖云从长清手中接过这封信,打开一看,落款却并不是赵敛。
是燕王妃的来信。
安栖云竟然真的靠哭了半柱香,说服了赵敛!
前世,安栖云是在两个月后,收到燕王来信,才动身去上京燕王府。后来燕王妃提到,她知道赵敛会经由江陵,写了一封信让赵敛带过来,接安栖云去上京。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赵敛来了江陵后,却上门退了婚,燕王妃的那封信,自然落了灰。
安栖云知道赵敛手中还有这封信,这次卖惨,本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她本以为自己失败了,没有想到,有了意外之喜。
很好,这次退婚的消息总不会大肆宣扬开。她细细读了信,然后春风得意地去告诉安夫人这个好消息。
她从安夫人房中走出来,在园子里看见了傅祁。
安栖云装作没有看见他,从边上一条小路绕了出去,但是没走几步,傅祁叫住了她。
“安妹妹。”
安栖云回头,不解地看着他。傅祁向来对她不假辞色,每次来都说是为了崔知意。
如今他怎么这么不藏事?
傅祁看出了安栖云的疑惑,本来倾身的动作生生顿了下来,整个人的姿势不自然地往后收敛着。
他对安栖云说:“安妹妹,退婚的事。”
他明明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却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如果安栖云还是从前那个她,大概会羞愤死。
从前的她向来骄傲,只有在傅祁这里屡屡受挫,让她越来越自惭形秽,越来越将傅祁视若神明。
傅祁仔细地看安栖云,没有看出安栖云的情绪。
他继续说:“我也听见了有些人在后面说闲话,你不要太在意。”
安栖云微笑。
要是她本来不知道别人说闲话呢?您是帮我还是恨我?
安栖云无所谓地说:“我本就不在意。”
傅祁看着安栖云的眸子,定定的,有些走神。安栖云别过了头:“傅世兄还有什么事?”
“你的性子,还是要改改,”他顿了一下,“如果没人要你……”
他又停顿,皱着眉毛,似乎极不情愿:“安妹妹……”
他话没有说完,安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跑了过来,匆匆对着傅祁和安栖云见了礼,眉目激动和担忧并存,对着安栖云说道:“姑娘,快去主屋!夫人催你呢,说你马上要去上京却还这样不上心,姑娘,快去吧,别让夫人等急了。”
安栖云轻快地带着长清渌水要走,没有看见身后傅祁的表情。
她突然被傅祁拉住了手腕。
这动作极为不合适,安栖云拧开了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傅祁的力气很大,安栖云几乎以为他生气了。
她静静看着傅祁,傅祁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走。安栖云站了一会儿,看着傅祁走开的背影,心下有了一点打算。
长清小心地问:“姑娘,你是真的高兴吗?”
安栖云答:“是真的。”
渌水不太小心地问:“姑娘,你还喜欢傅公子吗?”
安栖云答:“不喜欢,他太喜欢我了,让我觉得有些烦。”
长清渌水:……
清幽院子里,寒玉对着崔知意劝道:“姑娘做个香囊给傅公子吧,怎么能冷着他呢?”
崔知意叹气:“我感觉我摸不到他的心思,明明看起来对我有意,可是为什么总是这样冷漠呢?”
寒玉说道:“傅公子是端方。而且,没了傅公子,姑娘去哪里寻得一个更好的呢?安夫人从来都不为您谋划。”
崔知意恨恨:“难道要我做妾?”
寒玉说:“依姑娘的本事,怎么会做妾?姑娘想想吧,这府里,连姓安的姑娘都没了婚事,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姑娘呢?”
崔知意冷笑:“安栖云那是活该。她以为凭着美貌就能事事顺心,没想到被退婚了,退婚!还想着燕王府接她去上京。呵,任凭她姑母是王妃,一个小小的太守之女,想做世子妃,也没那么容易。”
寒玉应道:“就看她笑话呢。还说燕王来信接她,燕王是什么人,权势滔滔的人物,连儿子都不管不顾,还能管她这个个被抛弃的儿媳?还有赵世子,那是个阎王爷,一句话,九州震三遍的那种,来信退了婚,他还能食言不成?”
主仆两人笑了一会。
忽然听见主屋那边热闹起来,寒玉扯住一个窜回来的小丫头问:“跑什么?是安姑娘那里又出笑话了?”
小丫头没心没肺说道:“是安夫人在清点东西,准备送安姑娘的行程。”
“行程?去哪?”
“上京啊,是世子特意派遣了人来请安姑娘北上。
“寒玉姐姐,你怎么了?
“姑娘!你的衣裳被茶沾失了。”
寒玉反应过来,赶走了这个小丫头:“你赶紧走!”
她回头,欲言又止:“姑娘。”
崔知意将手上的茶盏重重一磕,撩起帘子,进了里屋。寒玉看见竹帘晃动的幅度,心中想着,自己这张乌鸦嘴!
第6章 逞骄纵
府里人惊掉了下巴,不知道这峰回路转是怎么回事。
安夫人忘记了赵敛的恐怖传闻,喜得喊了两天的阿弥陀佛。
临行那天,安栖云和崔知意并排站在马车之前,对着安太守和安夫人拜别。
因为江陵多战事,崔家姐弟商量了一下,也让崔知意去上京。
而傅祁,没有缘由地,忽然说也在上京有事,便一同走了,也是有个照应。
安太守站在风中,依旧严肃庄重,安夫人红了眼角。
等安栖云和崔知意进了马车后,安夫人忽然说:“等一下!”
她被搀扶着,躬身进了安栖云的马车,摸了摸安栖云的头:“女儿,去了北边,可万万不能骄纵任性,要万般小心,不要处处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