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徐芳园缺心眼儿。
而是,在她的眼里,孟冬和她确实没有任何区别。
徐芳园从来不怜悯也不同情。
而他的阿冬,最需要的就是不要同情。
孟冬,需要人将他当做正常人看待。
意识到这点的那天起,林大娘便学着徐芳园的模样对孟冬。
也让喜儿和晓慧同样对他。
孟冬的精神比以前还要好了。
今儿,徐芳园家的院子翻修好了。
依照习俗,村里人都会上门送些东西表示祝贺,而主家也会请一顿宴席。
早早地,林大娘便在琢磨着等徐家院子修好了之后,该送什么了。
她其实是想给徐芳园一家三口做一身衣裳的。
毕竟,徐芳园给孟冬治腿都没收钱。
林大娘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将人情给了了。
可是当她听喜儿讲徐芳园给孟冬揩血的衣裳很贵后,便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以前,林大娘自是可以咬咬牙从早些年攒的钱里头拿些出来给他们一家做衣裳。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孟冬如今没了活路,家里头也就没了挣钱的营生。
以往攒下的钱,还要留给日后。
如今孟冬虽能走路,但调养却是需要钱的。
林大娘自觉已经欠徐芳园够多了,实在不想调养都还要让徐芳园去破费。
不止孟冬,晓慧也需要钱。
眼见着晓慧已经要到了出嫁的年纪。
孟冬没出事前,有好些媒婆已经朝着她说了好些个男子。
而林大娘也真从那些个少年郎里头挑中了几个。
她原本是想着等孟冬得了空一家子坐在一起好好商量一下晓慧的婚事。
不想,孟冬摔断了腿。
这事儿便因此耽搁了下来。
如今,孟冬的腿既已经渐渐好了。
林大娘便觉得晓慧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所以,嫁妆是不能不备着点。
这年头,嫁妆直接决定了一个女子去到婆家会有怎么样的待遇。
她可不想让晓慧嫁过去受委屈。
不知道送什么给徐芳园,着实让林大娘很是焦灼。
后头还是孟冬给她说,不如送一筐鸡蛋好了。
孟冬笑道:“她不会介意的。”
“你知道?”林大娘瞥他一眼:“你才和人家芳园丫头说过几回话,怎地知道她不介意?”
“阿冬,你呀是不知晓外头药房里的大夫给人治腿需要多少银子。”
“我之前特地去打听了,就那杏林堂的刘大夫,人家只是把腿接上治成了个瘸子,都收了三百多两银子呢。”
“像你这样的,只会多不会少。”
“哎,芳园丫头给了这么大个人情,一筐子鸡蛋,我哪里好意思送出手?”
听着自家阿娘的絮叨,孟冬浅笑:“那阿娘,你有三百两银子送给徐芳园么?”
林大娘语塞。
她狠狠地瞪了孟冬一眼:“怎么说话呢!”
“没关系的。”
孟冬笑了笑:“她若是真的在乎钱,就不会不收分文的给我治腿了。”
第526章 哪懂什么人情世故
话虽如此,但林大娘始终觉得不妥。
最后孟冬受不了她叨叨,直接将她连人带篮子一起送出了门。
她无法,这才犹犹豫豫地终于走到了徐芳园家。
此刻,听着徐芳园说不好意思收鸡蛋,林大娘觉得脸皮烧得慌。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收的推诿之词啊!
果然,她就不该听阿冬的话。
傻小子以前只顾着做活了,哪里懂这些个人情世故!
她拿鸡蛋送给人家丫头,和那些个借了人家的米却还人家的糠有什么区别?
可这鸡蛋已经送出了手,自是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林大娘一时心急,这才把兔子的事情端出来。
话一说罢,林大娘却是立即后悔了。
这个时候说兔子,算是什么?
要和徐芳园清算么!
算得清么?
她给了一窝兔子给阿冬,她就给她一篮子鸡蛋作为回报。
那这丫头给阿冬治病怎么算?
林大娘想到这里不由失神,她觉得自己很是不该。
人家丫头一片赤诚对自己,自己却是这般对她。
徐芳园倒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让林大娘想那么多。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林大娘家如今境况不太好。
这些个鸡蛋拿给自己,还不如拿去卖点钱给孟冬哥补补身子的好。
“丫头,其实大娘也知道这些鸡蛋是拿不出手。”
见着徐芳园没吭声,林大娘微只觉得脸如火烧。
她攥了攥拳头,小声道:
“但如今大娘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大娘不是不想送好东西给你,而是实在是没法子啊。”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你孟冬哥啊,以后怕是做不了泥瓦匠这门活计了。”
本来听林大娘的话听得云里雾里的徐芳园听到这,不由皱眉:
“怎么会,孟冬哥的腿只要好好调养,日后再多加锻炼,是可以恢复成以前的模样的。”
徐芳园说罢,林大娘的神情却是更加沮丧了。
她扯了扯唇,苦笑:
“丫头,这我是信你的。”
“就这几天,我是眼见着阿冬的腿一天比一天好了的。”
“那……”
徐芳园皱眉,见着林大娘苦涩的神情,她忽的豁然:
“是因为卿玉阁的缘故么?”
听到卿玉阁三个字,林大娘本就黯淡的脸越发晦暗了。
她点点头,想笑又笑不出来:“那可不是么?”
她抬头看着徐芳园,唇角苦涩的紧:
“丫头,你知道的,我家阿冬和他那早死的爹一样是个实在人。”
“他又懂事得紧,打从他做了泥瓦匠后,从来就没想过要歇着。”
“我这个做母亲的,看着自家儿子辛苦,很心疼啊。”
“我也劝过他,还是要休息。”
“他又不是铁做的,哪里能天天做活呢。”
“但阿冬每回都无所谓的很,他说他知道休息,但他年轻力壮的,累不着。”
“我知道他是想要多挣点钱,家里头三张嘴等着他吃饭呢。”
“他是不敢停下来呢。”
说着话,林大娘顿了顿。
她叹息一声,无奈的紧:
“其实这回阿冬摔断了腿,我想了好多。”
“起初我害怕被村子里的人知道,日日将窗户门关得紧紧的。”
“但天知道那时候,我不仅仅是害怕被村子里的人知道。”
“那时候,我脑子里想的更多的其实是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我老婆子活了几十岁了,早前只在他爹死的时候那么慌过。”
“阿冬这突然间断了腿,我脑袋里头木木的,什么都想不透彻。”
“阿冬又是要和喜儿和离,又是不想活了,真是把我弄得也不想活了。”
“不过万幸,丫头你过来了。”
说到这,林大娘看着徐芳园的目光很是赧然:
“丫头,你别生气啊,当时大娘我啊,是真的不知道你会治病的。”
“我理解的。”
徐芳园浅浅点头。
她原本是对病人家属的心思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因着前世的一段有些让人悔恨不已的经历。
她明白了不管是病人还是家属。
哪怕病痛痊愈过后,其实也需要倾吐,需要发泄。
由此,此刻的她选择静静聆听。
林大娘微顿了一下,失笑:
“亏得咱们两家挨得这么近,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丫头是这么的善解人意的!”
徐芳园:“……”
大概不是没有发现,而本来就不善解人意吧?
“咳咳,瞅瞅你还害羞了。”
林大娘见着徐芳园低头,笑容更浓。
她继续道:“你给阿冬治腿的时候,我们一家所有人是又期待又害怕。”
“我们抱着期待又怕落空。”
“不过万幸,阿冬真的可以站起来了。”
“丫头,你知道阿冬站起来之后想起要做的第一点事情是什么吗?”
“他想做活?”徐芳园答。
林大娘微滞留,旋即笑了:“你这丫头怎么什么都明白呢!”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徐芳园一会儿,脑子里忽然蹦出个想法——
这丫头之所以让阿冬养那兔子,难道是是知道阿冬做不了那泥瓦匠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