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你们的担心吧,狼桃这东西没问题。”
孙婶笑道:“这玩意儿好吃着呢。”
“好吃?”李翠花愕然,她连忙拽住孙婶的手腕,低声道:
“孙家婶子,这话可开不得玩笑的,万一吃坏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就是,孙婶大伙儿知道你的病是芳园丫头给治的,但是治病是治病,吃食是吃食,这两样东西混不得一谈的。”
“谁开玩笑了。”孙婶很是不悦的看着她们,道:“你们忘了我以前也在食肆里头帮忙了啊,我以前做活那食肆没少拿狼桃来做菜吃呢。”
“不瞒你们说,虽然我离开食肆好些年了,但那味道我至今都忘不了呢。”
说话间,孙婶不忘咂摸了一下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从始到终,听着孙婶的话,徐芳园的表情由错愕到感动。
孙婶几乎是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徐芳园没想到,孙婶竟会为了帮自己,说这些谎。
孙婶这番话下来,众人都有些迟疑了。
孙婶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讲实话的人,她说能吃就一定能吃。
可是,看着那红彤彤的狼桃,众人还是有所忌惮。
那看起来就很吓人的东西,吃了真的不会有问题么?
就在僵持之际,一只干瘦的手伸向了砧板上的狼桃。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个手掌大小的狼桃已然进了那人的肚子里。
李翠花发出一声尖叫:“何小郎,你疯了么,这是狼桃啊,你是不要命了么?”
“不,不碍事的。”
被叫做何小郎的少年满脸局促的看着李婶。
他喃喃道:“这东西我以前吃过的,可好吃了,不信你们也可以尝尝的。”
说着话,何小郎拿起一个狼桃,双手递到李婶的面前。
李婶见状,如避瘟疫一般,慌忙将他的手打开。
何小郎的脸在瞬间憋得通红,他嘴唇翕动,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双黝黑的眸子里隐隐有泪水要滑落。
徐芳园见状,走上前来。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多何小郎的存在。
她只记得何小郎十七岁,家境贫寒,父好赌,而母亲是个窑姐儿。
或许是因着家境相似,与村里大多同龄人都不对路的原主,唯一没有欺负过的便是这何小郎了。
原主与何小郎有共情。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此番见着何小郎如此窘迫的模样,徐芳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她甚至觉得自己似乎能够透过眼前的何小郎,看到若是自己没有来到大黎之后的徐良田和原主。
那般怯懦,那般惶恐,那般小心翼翼,以跋扈做伪装只为保护内心的脆弱。
一个人到底要经历多少苦难才会活得如此小心惶恐。
徐芳园不敢想,也怕去想。
几乎是本能的,她将何小郎拦在自己的身后。
她的唇角扬起一抹微笑:
“咳,不过是一点吃食罢了,待会儿我做好了,若是大家不想吃不吃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话,徐芳园拿起一个狼桃吃了一口,又拿了一个递给何小郎,她笑道:“再吃一个吧,已经熟透了的。”
“嗯。”何小郎重重点头,只是当他的手碰到狼桃之时,微微抖了抖。
徐芳园霎时愣住。
难道……
第438章 娃娃是好娃娃
“很好吃。”
何小郎三两下便将那狼桃塞进肚里,他抹了抹嘴唇,浅笑:“谢谢。”
“喜欢吃就好。”
徐芳园神情复杂的回了一声。
“那啥,芳园姐,我可以帮忙做什么吗?”
何小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徐芳园,怯怯道:
“方才我问过了里边,他们人手够了,说是让我来外边帮忙做事。”
徐芳园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屋里。
众人忙得热火朝天,就连良田也忙前忙后。
那里头此番恨不能一个小娃娃当成两个小娃娃来用。
这般忙碌却说里边人够了?
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是嫌弃何小郎行动不便呢。
她在心头叹息一声,面上却是扬起浅浅的笑:
“如此正好,我们这里缺人呢,那啥,小郎,你帮我把面和了吧,待会儿有用。”
“行!”何小郎无比激动的点头:“我这就去井眼那边和面。”
“也是个可怜孩子呢。”
何小郎拿着白面和盆一瘸一拐地走到井眼边,偶尔与妇人擦身而过,便立即退到边边角角。
那副拘谨又怯懦的模样,让孙婶看得不由摇头轻轻叹息。
徐芳园皱眉看着何小郎的腿:“婶子,小郎他这是?”
孙婶没回答,有妇人先小声开了口:“哎,怕惹人生厌啊。”
孙婶闻言,也点了点头:
“那娃娃是个好娃娃,就是被爹娘给害了。”
这话一落,原本经过狼桃插曲而变得略微沉默的氛围,顿时再次热络起来。
众人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何小郎,一面压低了声音,小声议论:
“哎,你说那何小郎他娘的心到底是怎么做的啊,怎么临走还要将好端端的一娃娃给绑成那样啊?”
“也亏得是小郎他爹发现的早,不然小郎那腿哪里还保得住啊。”
“哎,就他现在那腿的模样和瘸子也没什么两样了,你们瞅瞅他走个三两步就要歇,这娃娃可真是太苦命了呢。”
“依我看啊,这娃娃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若是没人帮衬,也不知还能挨几个春秋呢。”
“哎,他娘明酥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明明都从了良,还要回去那烟花地,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娘亲呢。”
“那明酥从骨子里就是个放浪又心狠手辣的,不然怎么只管生不管教啊。”
“那明酥是个不守妇道的,小郎他爹也不是个好货啊,家里头明明都那样了,还好赌成这样。”
“哎,也亏得小郎自己懂事,不然……”
……
妇人们的音量不大,却足以让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徐芳园握着锅铲的手微微颤抖。
她回头看了眼蹲在井眼旁边,浑身僵直却强装什么也没听到的何小郎,豁然明白了原主为何从未为难过他。
何小郎分明就是这世上另一个原主、另一个徐良田啊。
孙婶见着徐芳园脸色不对,忽然意识到何小郎的家境其实和徐芳园的家境极为相似。
她急忙朝着说得这热火朝天的妇人使了个眼色:
“哎呀,差不多就得了,别再说了。”
但她的声音有些小,众人又说得最是激动处,哪里听得见。
“婶子,你去看看小郎吧,让他别多想。”
徐芳园冲着孙婶勉强一笑。
她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只要心存希望,总归会好起来的吧?”
孙婶听言,着实愣了半晌。
半晌之后,她失笑:“你这丫头,敢情是在担忧别人呢。”
徐芳园也笑:“我的那道坎早就迈过去了。”
“迈过去就好,迈过去就好。”
孙婶连连点头,她又简单安慰了徐芳园几句过后,才朝着何小郎走去。
原本说得热切的妇人们见着孙婶走到何小郎那地儿,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平日里她们也只在背后说闲话,今儿当着人面说闲话,也是因着她们只将何小郎当作笑料。
根本没人在乎他会有什么反应。
又或者平日里他们当着何小郎说得也不少,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便不在乎了。
可,眼下是在徐家呢!
这徐家丫头万一要给那瘸子说话,那可就不好了。
有人咳嗽,有人干笑,有人装忙碌,却唯独没有人愿意再提何小郎。
有些会看脸色的瞧着徐芳园脸色不好,更怕她帮何小郎,便连忙起身道:
“那啥,这儿的活儿好想做的差不多了,咱也去帮帮男人们吧,省的他们说咱们拿了和他们一样的工钱却偷懒。”
“正好,芳园丫头炒菜咱也不能看。”
此话一说,得到不少附和。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还热闹无比的灶台前只剩下了徐芳园和张喜儿。
“芳园,我来生火吧。”
张喜儿坐下,拿起干柴,笑道:“乡下无聊,妇人们也就剩下爱扯闲话这么个兴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