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一斜,襄玥迷糊见几只手从自己眼前错过,紧接脊背磕上竖条的东西,却没有太多阻力。
漫天的冷水包裹住她。
襄玥无力地闭上眼。
…………
魏皇城中最近多了一个传闻——卫王殿下给卫王妃殉情了。
从卫王妃落入护城河失踪开始。
魏帝派出士兵沿河搜索半个月什么也没找到,最后不得不无功而返。
所有人都觉得襄玥凶多吉少。
只有周景安不管不顾地自己带着人坚持在河上搜寻。
昨日周景安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跃进河里不见人影,吓坏了长冽。
要知道,王爷不会游水。
把人捞上来时,周景安面色都青紫了。
卫王府,姜嬷嬷头疼地豁出老脸死死拦在周景安身前。
周景安昨日落水着了凉还发着高烧,偏生一醒来就往府外跑,听说还命人备马要去听雨渊。
姜嬷嬷劝道:“王爷,您别这样,不能王妃不在您就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周景安白着脸,闻言冷笑:“这不就是她逼我的吗。”
话落,周景安径直绕过茫然的姜嬷嬷。
周景安踹开院门,门内抚琴的男人面无波澜,仿佛察觉不到周景安满身风雨欲来的气息。
“草民参见卫王……”和远向周景安见礼,话未完就被人攥住衣领扔到了地上。
和远被长冽按在地上。
周景安缓步走到和远身前,半蹲下来,声音堪称温柔。
“你可知她在哪?”
和远平静:“我不知。”
周景安彻底压不住心底的暴戾,握拳用力砸在地上,“本王最后问一次,她在哪?”
和远笑了:“我若还说不知道,王爷要怎样呢?会杀了我还是对我动刑吗?”
周景安气压极低,一句话也不说。
“看来王爷确实如王妃所说,从不会对无辜的弱者动手。”
默了默,和远沉静下来显出抹忧虑:“我真的不知。”
“你是不知。”周景安起身,睨着和远,“不若你告诉本王,玥玥每次来听雨渊是作甚?”
和远眼睛微微睁大。
墙上的藤蔓仍在无知无觉日复一日地生长着,它们于逼仄中却有勃勃生机。
第四十六章
卫王府, 一处院落里,下人们恐惧颤抖地跪了满地。
不远处, 陈月仪魔怔般搓洗着自己的手, 时而神色惊惶, 时而畅快的笑,时而狰狞面目扭曲。
小丫鬟捂着被抓破的眼角, 不敢哭跪在地上, 此时双腿发麻,忍不住动了动。
陈月仪立时瞥眼看来,她温和地笑了。笑未褪, 陈月仪猛地掀翻水盘砸到小丫鬟身上。
“你看什么?把你的脸毁了, 没有这双勾人的眼,他还会喜欢你吗。不会的……不不, 你已经死了,尸骨无存……”
下人们像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一个个低头瑟瑟发抖。
突然,敲门声响起,陈月仪一颤。
她很快平静下来, 陈月仪警告地瞥过地上众人,问:“何事?”
“有月仪小姐的信, 我给您送来。”门外人的声音谄媚讨好。
一切,像回到了从前,没有秦襄玥的时候。
陈月仪笑了:“进来。”
送信的人躬身行礼,没有看一眼屋内跪着的人, 恭敬地双手递上信件。
陈月仪伸手接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高傲一笑:“你读给本小姐听。”
“是。”
看看这些人谄媚惊惶,能有机会给她读信便像得了恩赐的样子。
陈月仪轻蔑的别过眼。
她没有看见,送信人唇瓣诡异的笑。
“去岁与君相识,今有难实无路可退,家妹逃亡入魏国,望君助一臂之力……”
陈月仪面容渐渐僵硬,尖叫着打断,“你闭嘴。”
“继续。”
不容置疑的男声从门外响起,陈月仪一时像被卡住了喉咙。
周景安的神情很可怖。
送信人缓缓读出:“周景安亲启,襄氏女留。”
周景安拿过信件,浑身紧绷地快速扫完。纸张泛黄,显然有些年月了。
“这封信何处来的?”
送信人一顿,此时猛地抽出把匕首扑向周景安。周景安飞快侧身,打落,送信人被涌上的侍从压住。
送信人眼眶赤红,满是恨和怨:“冷面冷心卫王殿下。大小姐拼死送出小小姐还有这封信,怎么会傻傻说让我们来魏国,收到信的人一定会相助的。到最后,所有人都死了,也没有……”
周景安一时静默,许久唇瓣扯出苦涩的笑。
燕国皇宫中,她面对他永远都只有一抹抹避讳疏离的背影,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无立场怪他,却再不给他机会,更遑论说爱。
“我没有收到过信。”迟来的解释,周景安也不知说给谁听。
送信人冷笑:“卫王殿下何必找借口,这信是她亲手收下,答应过会给你的。”
送信人怨毒地目光看向陈月仪。
“表兄,不,我没有我没有!”陈月仪慌张的辩解,“是这人,你为何害我?”
周景安垂眼,像突然卸了力气,他往外走去。
“把人看管起来。”
是与非,其实都明了了。
周景安心里突然升起不管不顾的戾意。
赏赐般得来的——襄玥还活着。那么此生无论如何,风雨飘摇,他都得去到她身边,解开所有,方不负。
…………
苦涩难言的味道呛人心肺,即使已经品味过许多次,襄玥仍是难耐地把伸到嘴里的勺子往外顶。
胸口至今还浸着那无处不在的挤压窒息感。
襄玥迷糊中想,水里,怎么有的苦苦的药。
心一颤……
襄玥艰难睁开眼,放空地看着眼前陌生的黑沉沉的木板。
不会是在棺材里吧?
惊喜的呼喊很快否定了襄玥漫无边际的想法。
一口热汤药怼进襄玥嘴中,苦的她来不及吐恨不得立刻滚入肠胃。
喂药的人已经跑开,惊呼一声后压抑下来,钻出去轻声唤人。
不一会儿,帘帐被掀开,襄玥全身酸软且痛,转着眼睛去看,原来她在一辆马车内。
掀开帘帐的是……
襄玥不甘地闭了闭眼,很有一会儿再睁开,还是那张让她生厌的笑脸。
“六妹似乎很不想看到我。”秦襄岭拿出绢帕,温和地给襄玥擦净嘴角沾染的药汁。
“……嗯。”襄玥有气无力。
秦襄岭也不介意,自顾笑:“可惜六妹以后要留在楚国,像家养的猫儿般,总得是要见我的。”
襄玥抬了抬手,又无力落下。
“嗯?”秦襄岭困惑偏头,须臾十分善解人意地自己理解襄玥的动作,“你是想说,猫儿也会挠人。”
襄玥眼睛一暗,嫌弃地垂眼,挣扎着动动喉咙发音:“随……水。”太苦了。
秦襄岭笑着,眼中无任何情绪:“听不清。”
襄玥本就不对秦襄岭抱希望,闻声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秦襄岭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沁凉对比来说相当甘甜的水顺着喉口流入,冲刷走苦味,襄玥大口吞咽着。
秦襄岭耐心地一勺勺给襄玥喂水,没半分不耐。
“本宫其实很想知道,能让离郴求着本宫要带回来的人有什么不同。六妹喝了水,不防给本宫解惑一下。”
襄玥缓过来,懒懒合眼,轻轻打了个呵欠,十足饱食的猫儿的样子。
就是不搭理秦襄岭了。
总之他现在不能对她如何。
秦襄岭重重放下碗,眯眼睨襄玥,一开口却仍是满满的笑意:“六妹,真的不愿告诉我?”
襄玥闭眼安睡,岁月静好的样子。
下一刻,下颌被地被攥住揑开,一大口水灌入。襄玥来不及吞咽,水撒湿衣襟。
襄玥眼睛难受地通红,偏生却恶狠狠的,像只受伤的小狼般瞪着秦襄岭。
秦襄岭终于不笑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般把碗搁到案上,起身离开。
“……离郴呢?”
秦襄岭未停,讥嘲:“和魏国跟出来的暗卫纠缠,从前我倒没看出来他是个情种。”
已经离开魏国了。
襄玥抿唇,有一缕怅然和忧色。
马车时快时慢的又行了半月,襄玥开始可以下马车行走。
据侍候她的小丫鬟说,她迷糊着昏迷了有大半月。
襄玥庆幸,从三层楼上跌落又紧接着落水,她还能捡回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