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袭玄色衣衫,目若朗星,是十足温润端方的面容,只眉宇间冷意迫人,清浅的眸内看着地上的人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仿若察觉到了襄玥的打量,他移过视线,琥珀色的眼眸清晰倒映出襄玥诧异的脸。他冷意不减,面无表情的颔首,转身离去。
襄玥愣在原地,世界在她身旁一瞬崩塌,唯那人愈渐清晰的身影。
“站住!”襄玥厉声,嗓音尖锐的刺耳。
来人无片刻停顿,如来时一般几乎无声的消失。
襄玥面色苍白,唇瓣发抖,不知何时已淌了满脸的泪。
看着空荡荡的巷子,襄玥哽咽出声,因太过压抑而辨不出。
一众随从皆以为襄玥被吓坏,忙上前请示:“主子,可要回府?”却是无人管地上断了一臂的人的死活。
襄玥双目通红倔强地望着前方,某一刻突然眸内突然亮起来,唇瓣勾出真心实意的笑。
空无一人的巷子又突兀现出那玄色衣衫的人。
他眉头紧蹙,满含杀意,浅色显得疏离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襄玥。
他分明听见,那个见着他行若癫狂的女子唤的是“离郴”。
当今世上不该再出现的名字。
随从来不及反应,眼前人影闪过,襄玥已经被人掐着脖子抵在墙上。
离郴嗓音压得很沉,贴着襄玥耳畔,“你是谁。”
离郴掐的很紧,襄玥喉间火辣辣的疼,喘不过气,她却只眷恋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抓住他的衣袖。
襄玥眼眸润湿,湿漉漉的望着他,竟是全然的熟悉与信任。
僵持许久,离郴平淡的眼终起波澜,他松开手,最后深深看襄玥一眼,迅速离去,几个起跃就不见了人影。
襄玥跌落在地,闷咳许久,再看向随从时已恢复清明与冷静。
“别让他死了,送去…什么侯府。”襄玥也没了兴致再去尝豆腐脑,“回吧。”
并让侍从一同带上那女子,既然救了,还是问清楚。
…………
是夜,襄玥不出意外在扶月阁见到了周景安。
是时,襄玥端坐在榻上,手中执着本书册,只简单挽了个发髻,在微黄的烛火下显出静谧安然的温婉。
可周景安知道,襄玥整个人都与静谧安然无关。
周景安揉了揉眉心,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忙完回府,来不及歇口气在接到侍卫的禀告就直奔扶月阁。
襄玥这才把目光落到周景安身上,她没有放下书册,只随意道:“王爷,您来了。”
那日过后,襄玥直觉周景安对待她的容忍度非同一般。一些小事,襄玥很乐意用来试探周景安的容忍界限。
如此刻,他并不介意她的稍微逾矩。
周景安立在原地许久,不见襄玥再有什么反应,只得自己在榻旁坐下,再给自己倒盏茶。
不久,周景安沉沉放下空了的茶盏,拧眉望向襄玥。
襄玥仿似才察觉到周景安的怒气,把注意力从书册上移到周景安身上。
“王爷,怎么了?”襄玥知周景安是已经晓得了早间的事,猜到他会怒,因此此时丝毫不见慌乱。
周景安见此,心内的怒意却愈发升腾,还有些微的涩意。
周景安其实很喜欢襄玥可以随性的对待他,但此刻,尤其是听了禀告,襄玥见到一个男子神色大变的事心内更是闷涩。
她对他的随性对待,会不会只是漠不关心。周景安控制不住想。
天知道,他在进府时听闻她与人起了冲突时的担心焦急,恨不得自己去把那劳什子的侯爷的儿子掐死。
又在下一刻蓦地心冷,周景安见过襄玥哭,许多次,却还是不能想象她一瞬泪流满面却含笑的样子。更何况,她心甘情愿任那人接近。
当时,周景安手握剑柄,在心里已经把那人斩了千遍。
再看眼前的襄玥,沉着冷静地望着他,只显得他心内种种都像是无理取闹。
周景安挫败垂眸,单手支着额。
襄玥自是猜不到周景安心内这些,见他眼下青黑,又一口气喝完一杯浓茶,只当他是累了,遂道:“王爷累了,不若先回云竹院歇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谈?”
下一刻,周景安头脑一热,脱口而出:“不必了,歇在你这儿就可。”
话落两人皆是怔住。
周景安不自在的别开眼。
襄玥挑眉看向周景安,含着微僵的笑意,“王爷说什么?”
襄玥说那话本是意在缓和气氛,不曾想周景安会应承,且,得寸进尺。
周景安觉再改口很是尴尬丢面,他强自正色道:“今夜歇在这处。”
襄玥手中书册落地,终于变了脸色。
第二十七章
襄玥试图说服:“王爷,扶月阁没有您的衣衫,您明日还要早朝,若再回云竹院换衣衫的话您太辛苦了。”
周景安把别在腰间的长剑解下,瞥眼襄玥道:“无妨,让长冽取来。”
襄玥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太过蹩脚,默一瞬,不死心:“王爷我近日身体不便,睡时喜欢翻转,恐有污物沾染到您。”
襄玥也是不要脸面了。
却见周景安满面沉静,细看还有些不解。
襄玥:“……”
周景安虽不懂为什么会不便,还有污物,不过不是说恐沾染到他吗。
周景安沉着转身,意外熟练地走到搁置衣物的地方拿出又一床被褥,扔到卧榻上。
继而转身面无表情看向襄玥。
一人一床被褥,隔开。
襄玥欲哭无泪。周景安见襄玥闭嘴,眼眸微垂,已经自顾开始解腰封。
襄玥没有看见周景安垂下眼眸内的黯然。
他起初只是嘴硬,却被襄玥三两句话真的弄出气性。他们现在总归是夫妻不是吗。
襄玥冷眼见周景安除了外衫,大步走进一旁净室,旁若无人。
襄玥反倒自在几分,她努力让自己无视净室内一阵阵传出的水声,走到床榻旁将两张被褥界限分明地摆放好。
如此,隔着被褥,床榻不小,襄玥想,睡旁一些,自己是能接受的。
不想,当襄玥真的躺下,昏暗烛火中,床帐内的空间仿若一下变得狭小,身旁男人的存在感迫人。
隔着床被褥和不短的一段距离,襄玥好像仍能清晰感受到男人身上的热度,还有水汽。
男人只着单衣跨出净室,襄玥毫无防备地望去,入眼便是犹沾染着湿气的大片胸膛。
一滴水着从人喉结分明的脖颈,一路蜿蜒滴入衣襟……襄玥不觉向下看去,浅色衣襟下可见的紧窄腰身。
襄玥烫着般移开眼,不想恰落入男人沉色专注凝着她的黑眸。
襄玥回想起那别有深意的一眼只觉两眼一黑,周景安那是,被轻薄的眼神……
此时周景安睡得很规矩,长手长脚都裹在被褥内,呼吸清浅。
昏暗中,襄玥偷眼去瞧,只能看见男人紧闭的眼眸,长长的眼睫温顺地盖在那双白日显得冷厉,望着她总带了几分复杂的眸上。
无害又乖巧,襄玥脑内凭白冒出这两个完全不符合周景安的字眼。
襄玥吓得瞪大眼,忙闭眼歇息,驱赶掉脑内一众乱七八糟的想法。
不知何时,一直小动作不停的襄玥渐渐没了动作,脑袋乖乖搭在枕上,眼眸阖上。
很久很久,一旁,悄悄伸过来一只手,动作小心地掀开襄玥裹着的被褥一角……
谨慎地停住,又不知过了多久,那手终于动了,无声无息地探进被褥内,划过一圈,准确握住了襄玥搭在身侧的柔弱无骨的小手。
周景安无声地满足地喟叹,他无意识勾起的笑一如那浅淡光晕般静好。
…………
清晨,襄玥听到姜嬷嬷在耳旁的轻唤声迷糊咕哝:“嬷嬷,别吵。”
耳畔却响起另一道窸窣声,再有什么从她颈下,腰上缓缓移开,紧接着温热的体温消失,明明是同一个被褥,襄玥凭白感到了几分冷意。
她本能地想要挽留,抬手空空捞着,终于抓到什么暖暖的,襄玥满意地把手中抓着的东西垫在脸下。
…………
周景安身体僵直,完全忘了动作,任襄玥把他的手抓住当枕垫在脑下,睡得正憨。
一旁姜嬷嬷些微尴尬努力替襄玥捡回面子:“王爷,王妃是太累了……”
周景安蹙眉,姜嬷嬷立刻闭嘴不言。
周景安凝视着榻上人儿熟睡的脸,面上的柔软是姜嬷嬷许多年来都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