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玉娇走到她娘身后站定。
“今日晚间，四姑娘突发恶疾，救治不及，亡故。”
“娘！”艾忠伦豁然一惊，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尤道：“玉娥她不能死，她只是……”
“我只是告知你们，并不是在问你们的意见。”蒙老夫人看向了艾忠伦，她的眼神极淡，淡得艾忠伦一个激灵，竟是说不出话来。
蒙老夫人又道：“苏姨娘因苏姑娘亡故一事伤心过度，缠绵病榻三月后追着四姑娘去了。”
整个松鹤院内，噤若寒蝉。
但除了艾忠伦和几个没有子女的姨娘外，甚少人不认同蒙老夫人的话。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艾报良。
这多半月发生的事情，好似让这个小霸王似的半打小子一下子成长了不少。此前整个过程，他都只是沉默看着，即便是苏姨娘被拖出去杖打的时候，他也是忍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可是这时，他忍不住了。
他突然冲了出来，跪倒在蒙老夫人的面前，“祖母，求您留姨娘一命。”
蒙老夫人淡淡地瞥了一眼。
“你可知，从苏姨娘决心放走艾玉娥的时候，她便已经放弃了你。”
“我、我……”艾报良茫然。
姨娘那么宠爱他，怎么会放弃他？姨娘不是总和他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吗？放走他姐也是为了他吗？
但艾报良仍旧是以额触地，凄绝道：“祖母，求您放过姨娘！”
蒙老夫人定定地看了艾报良许久，她道：“倒是个孝顺的。既如此，最后这些时日便准你守着苏姨娘。”
却仍旧没有松口放过苏姨娘一命。
艾报良并没有听懂，他只以为他祖母同意了，大喜过望，连连磕了好几个头，才欢喜地冲了出去。
“行了，都散了吧。”
两院姨娘小妾纷作鸟兽散，霎时间就走了个干净。
艾玉娇走得最慢，她回头看了祖母一眼，想了想，正要停下说些什么，却被赵氏握住了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拉走了。
出了松鹤院后，赵氏才轻声道：“先别去烦你祖母。等回头了，记得多去瞧瞧你祖母，她这次气得很了，怕是会有些不舒服。”
“我知道的，娘。”便是娘不说，她也是要去看望祖母的，祖母的年纪毕竟大了，却要经历这么多的事情。
-
夜间的时候，艾玉娇怎么都睡不着，思来想去，便让莲初拿了针黹来。
先前她赌气和艾玉娥说过，这辈子都不要再碰针线了，可她到底还是想要给祖母作一条抹额。
莲初点了三盏油灯，将房间一角照得透亮。
“姑娘，不要太晚了，仔细伤了眼睛。”
“我知道了。你去吧。”
艾玉娇挥退了莲初，专心的缝制抹额。
窗户虽开着，夜间却没有什么风，稍稍有些闷热。
艾玉娇起身活动了一下，却见房内灯影闪了一下。
好似多了一个人来。
她身子微僵。
第26章 晚安
是谁？
艾玉娇僵着身子，艰难地转过身去，发现来人居然是顾承泽。
艾玉娇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太过胆小，不由迁怒顾承泽：“你来做什么？”
“我担心你。”白日里娇娇被齐钦吓着了，他怕她夜不能寐，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来看看她。
“担心我做什么？”
艾玉娇哼了一声，坐回了灯下，拿起抹额继续缝制。
顾承泽在艾玉娇身旁坐着，他恨不能仅仅挨着，但顾及着艾玉娇的心情，还是克制住了。
他道：“心悦你，便因你不在我眼前，便时时刻刻忧心着。”
“油腔滑调。”
“句句属实，字字肺腑。”
艾玉娇不免看向了顾承泽，对上他的眼睛，呆了一下。脸颊悄悄的红了，红到了耳根，又爬上了耳尖。
她的目光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猛地收了回来。
顾承泽敏锐捕捉到了艾玉娇的羞涩，心中一动，大胆伸手，握住了艾玉娇的手。
“娇娇……”
“啪！”
艾玉娇身子微颤，她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还在顾承泽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清脆的响声传入耳中，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了下，艾玉娇咬着贝齿，娇横道：“说话便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
顾承泽摸着被艾玉娇打过的地方，眼睛亮的像是盛满了星辰。
他一点儿都不在意被娇娇打了。甚至娇娇会有如此反应，正是因为他和她之间的隔膜薄了，娇娇已经拿他当自己人了。
顾承泽越想越是开心，脸上的笑容绽开后，怎么都无法闭合。
“你笑什么？”艾玉娇被顾承泽看得浑身不自在。
“没有，我没笑。”
顾承泽看着艾玉娇傻笑。
艾玉娇瞪他：“还说你没笑！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哦。”顾承泽连忙揉了揉嘴角，表示自己真的没笑，可是再开口，那嘴角又咧开了。
艾玉娇：“……”不想说什么了，笑就笑吧。
艾玉娇冲着顾承泽翻了一个秀气的白眼，干脆不在搭理他了。
顾承泽兀自傻笑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停住。
他瞧着灯下专心缝制抹额的艾玉娇，心里柔成一团。不过他没忘记，他刚来时，在娇娇脸上看到的轻愁。
想到这里，顾承泽不由低声问道：“娇娇，你今日归家后，可是遇到了什么悬而未决的事情？你不若告诉我，我帮你解决。若是你想自己解决，那我就帮你想办法。”
艾玉娇手中的针停了一下。
她不由看向了顾承泽。
灯下的男人，神情异常认真。
他不是在与她说笑。
艾玉娇忽然想要与他倾诉，但是一张嘴，却又好似不知从何说起。
顾承泽也不着急，他恨不得这一刻可以无限延长，自然不会催促艾玉娇。
许久，艾玉娇才轻轻舒出一口气，她轻声说道：“艾玉娥被苏姨娘放出了府去，不知去了何处，也许会在城南。”
顾承泽闻言，神色微动。
守在威武伯府的暗卫还没有将这一消息传达给他，这效率有些差了。
顾承泽很快收回心神，目光落在艾玉娇的脸上。她似是没有说完，还有话要说。
“我爹去追了很久，没有追到人。”
“祖母很生气，脸色很难看。”
“祖母还说，今日起，艾玉娥便是亡故了。就连苏姨娘，缠绵病榻三月，也将会随着艾玉娥一起亡故。二弟和祖母求了情，祖母也没有松口。”
“换做任何有远见的老夫人，都会和蒙老夫人作出相同的决定。”顾承泽在此时说道：“只有这样，才能护住威武伯府，护住你们府中的其他姑娘少爷。”
艾玉娇下意识看向了顾承泽，猫似的眼中好似充满了茫然，“是这样吗？”
顾承泽点头，“是。”
良久，艾玉娇叹了口气，“谢谢你安慰我。”其实道理她都懂，如果不懂，也当真是枉费了祖母和母亲这么多年来的教诲。
她是有点天真，却不是真的蠢。
只是她需要有人“点拨”她。
艾玉娇真诚地感谢顾承泽。
顾承泽看向艾玉娇的眼中满是深情，他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艾玉娇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脸，心中却渐渐有了一点小雀跃，让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对了，”艾玉娇忽然想起什么，她看向顾承泽，澄澈的眼中充满希冀，“你平常总是在外走动，能不能帮我找一找艾玉娥的下落？”
“你要将她找回来？”顾承泽微微皱眉。
艾玉娇点了点头，“不能让她在外面呆着。虽然祖母已经让她‘亡故’，可有认识她的人瞧见她，这样不好。”
“那你想怎么做？找到了艾玉娥后，要不要直接杀了她？”顾承泽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惊的艾玉娇小脸微白。
艾玉娇连忙摆手，她有些惊慌道：“你别杀人，不用杀人。你找到了她，来告诉我就好。”
“好。”顾承泽嘴上应得极快，心中却有了别的想法。
暗卫虽然没有回禀艾玉娥失踪一事，但她既然去了城南，想必就是去找她口中那位公子了。
也好让他瞧一瞧，艾玉娥背后之人究竟是不是九皇子。
听到顾承泽应下后，艾玉娇松了一口气。她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顾承泽竟离她这般近，她的脸瞬间红透，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你你离我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