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臻走了后这俩小兔崽子就整日瞎折腾，要等他飞升了，这俩小子岂不是就什么规矩都不管了？
而且搁哪打架不好，还在荀枝床上打，若不是知道阿枝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他定会以为他们是在合伙带坏小师弟。
裴应说：“师父，我是为了拦住江靳。”
江靳朝裴应吐口水，道：“你修了人间道后，脸皮真是愈发厚了。”
元真仙人叹了口气，心道这二人怎么越活越幼稚，道：“做师兄的，就别在师弟面前这样吵了。”
说罢，他抚了抚长须，又道：“说来你们到这个年岁，总该有心悦的女修了罢？”
江靳说：“呃，师父，我们……”
元真仙人大震道：“你们心悦的是男修？”
他手一抖，险些把自己的胡子捋秃。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收藏过很多话本）的仙人，很快便冷静了下来，道：“倒也不是不行，你们别祸害阿枝便是。”
裴应也出声道：“其实……”
元真仙人说：“不该说的话就不用说，莫要逼为师清理门户。”
裴应说：“哦。”
165.
元真仙人这才意识到，福禄山这师兄弟之间问题很大。
他先前以为江靳和裴应也就是跟师弟开开玩笑，哪里知道这俩小子都是认真的。
他盘腿打坐时思索了许久，隔日等荀枝醒了，才斟酌着语句问荀枝道：“阿枝，你喜欢师兄们吗？”
荀枝点了点头，说：“当然喜欢呀，我也喜欢师父。”
显然小徒弟并没明白他问的是甚么，元真仙人叹了声，道：“是为师的错，这等事应该早些同你说清楚的。”
他拂尘一甩，在半空点出两片桃花，又接着道：“世间喜欢有许多种，仙界若是有两情相悦之人，常常会结为道侣。”
166.
我看着那缠绵在一起的桃花花瓣，对师父道：“那我和大师兄就是道侣。”
师父摇摇头，说：“阿枝，结为道侣后，你胸膛里的一颗心，从此有一半就是为他人而动了。”
他的手抚过我的鬓发，道：“这不是该轻易做的决定，你要想明白，想清楚。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学怎样用一颗心，爱一个人。”
我重复着师父的话，道：“我要用一颗心，爱一个人。”
师父说：“有许多人，至死都没有学会爱人。倘若不会学会爱他人，心就会结冰，会变成石头。”
桃花落在师父的掌心，他抬眼看我，说：“为师曾经放过一块石头在你大师兄的胸膛中，让他修生灵道，与万物共情，重新学会去爱人。”
167.
那真是很难的事，要有不计回报的温情和爱，才能让石头拥有血肉。
第60章
168.
江靳坐在荀枝住处的屋檐上，拿着一柄萤火灯，撑着脸哼着小调，望着被夜色隐没了尽头的石头路。
他同裴应大吵了一顿，但心里仍是不痛快。
师父说，道侣乃是两情相悦，一心只爱一人。
可他如何能比得过隋臻？
分明……是他先喜欢上荀师弟的。
他抬眼时，瞧见荀枝进了院子，脸上就又带了笑，从屋檐上跳下来落在了荀枝身旁，道：“师弟，我有东西要送你。”
荀师弟偏过脸看他，黑眼睛眨了眨。
江靳说：“只有在星星最多的夜里，提着萤火灯上山，才能看见一些平日里看不见的东西。“
他握住荀枝的手，娃娃脸上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神色，轻声说：“荀师弟，你和我一起去看看罢，好么？”
169.
师父让我别老跟江师兄乱跑，但我总觉得要是我不答应，江师兄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所以我答应了江师兄。
江师兄拉着我的手，问我：“从前也是我陪师弟一起玩的时候比较多，为何师弟会更喜欢大师兄呢？”
我说：“因为三师兄常常都是来捣乱的。”
以前我对着菜谱学做菜的时候，江靳老喜欢把我的盐和糖调换位置，害我煮了半天的汤都得倒掉。
他还会用刚学的咒术把我院子晾好的衣服吹到地上。
而且我和他玩剪刀石头布，几乎都没赢过他，我疑心他耍了甚么花招，但他从来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师弟的心思写在脸上。”江师兄笑着说，”果真对我都没甚么好印象。“
“可我也喜欢三师兄。”我说，“师兄送我的小玩意，我都有好好地收在柜子里。”
我的盒子里有江师兄初次得到的法器，第一回 出山找到的五彩石……
他收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还陪我打发了许多无趣的时间。
我刚上山那会，但凡是他不用修炼的时候，就会来找我玩。替师父打扫屋子时，小江师兄还会在窗外给我做鬼脸。
那时大师兄是大师兄，二师兄是二师兄，但三师兄……是朋友。
他拉着我一路走到了一块巨石上。
我学着他的模样盘腿坐下来，仰头看着头上的繁星点点。
“我从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兄长阿姊们都让着我。”江师兄说，“他们说成仙很好，所以让我跟着师父上山。修仙之人，当与世俗斩断联系，故而我也没有再问过家中亲人的消息。这些年没心没肺的，倒也不怎么想他们，就是……”
就是有些寂寞罢了。
170.
他向阿姊们捣乱，阿姊们会笑着骂他。
到了仙山上后，清早走过石板路，上山听风修习时，江靳才忽然发现，原来成仙是如此寂寞的事，从此以后，他就算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他把半生中看到的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了阿枝，尽管阿枝不曾知道那些东西中藏着的意义。
江靳也不想告诉荀枝，他只想着，假若这些东西给了荀枝，那他们二人的命，就有那么一部分，是交杂在一起了的。
第61章
171.
“荀师弟，”江师兄说，“你要注意去听。”
他取出竹笛，悠长一声后，谷中便卷起了一阵带着花香的清风。
在静寂的夜中，偶然的鸟鸣声便显得愈发清脆。
我学着他一般仰面躺在了石头上。
江师兄说：“其实世间许多人都活得像是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存在，而在别人眼中，他们的命看不见也摸不着，无声无息，一文不值。”
“荀枝，”他很是郑重地说，“但我是属于你的风。”
他说得这样认真，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我抓着他的拇指，轻声说：“师兄，你会去天上当大仙人。”
他们都有仙缘，我宁可他们都能飞升，被众人仰望。
风不也是会吹走的吗？
我说：“我听师父说，清风春雨，当为众生福泽。江师兄有副好心肠，一定能做个好仙人的。”
江师兄说：“我不想做仙人，也不想飞升，我只想留在这里。”
他坐了起来，垂着眼看我，说：“你是我独一无二的荀师弟，一点都不平平无奇。”
172.
江靳把小师弟抄的经书藏起来了，躲在院子里透过开着的木窗看着荀枝在屋子里东翻西找。
荀枝着急得眼泪汪汪时，他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去问荀枝缘由。
“师、师父说要在太阳落山前把经文抄完，下回才会从山下带东西给我……”小师弟吸着鼻子，说，“明、明明抄完了，可是找不到了……”
江靳用拇指抹掉荀枝脸颊上挂着的泪珠，说：“别哭啦，我来帮你抄。”
他刚学了新的法术，能引风执笔作文，不到半个时辰，就帮荀枝把经书重新抄写了一回。
荀枝拿到师父给的糖人饼时，还悄悄地掰了一半给他。
江靳知道师弟对那些小玩意都在意得很，是真的喜欢他，才愿意分给他一半。
他让荀枝骑在他肩上，带着小孩在山上跑来跑去，等荀枝困得趴在他的背上睡着时，他再把荀枝送回屋中。
清风春雨，当为众生福泽么？
他只觉得在那云端之上，是无边的孤独。
173.
江师兄反握住了我的手指，忽然笑起来，问：“那天下最可爱的师弟荀小枝，能亲一下你可怜的三师兄吗？”
我说：“江师兄要是不说肉麻话，那……”
他不等我说完，就俯身在我鼻尖上咬了一口，道：”哼，我不管，我就是要跟隋臻比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