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脚扯住衣领,将他拉得弯下腰来,我凑上去在他唇角啄了一下。温热柔软,我的脸霎时滚烫起来。
我原以为自己足够镇定,足够有心理准备,此刻却如同被投进滚水般突然手足无措,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却不知是不是太过意外,阿遥并没像我想象般,作出激烈反应。
面前一片寂静。我抬起头,咫尺之间,阿遥一动不动靠门板站着。神色怪异,只盯着我看。
正当我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时,面前的他慢慢翕动嘴唇,叫出了我的名字:“兰子训。”
他顿了顿。
“兰子训,”他说,“你耍什么花招?”
我脑子中轰然一声,当真无法保持镇定了:“什么花招?当然是喜欢你。我都亲你了,你当我是什么人?……”
大约是听见“喜欢”二字,不等我将最后一个字说出口,阿遥猛然逼近,向我覆压上来。我下意识一连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上另一扇门板,有点疼。
更疼的是,他咬了我的嘴唇。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一半是疼,一半是被吓的。头也撞在门板上,我连叫痛声都发不出来,尝到了口中熟悉的清冽气息。
可此时的阿遥一点也不熟悉。好在这个状态只持续了一刻,他很快回过神般,将我松开了。
我不由自主地,靠着门板慢慢滑坐了下去。眼泪还挂在脸颊上,我听见阿遥的嗓音沙哑地、颤抖地响起:“对不起……我不是想吓跑你。对不起。但是……兰子训,你别耍我。”
刚才短短的一瞬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我的脑中算是暂且将它理清了。我胡乱擦了眼泪,辩解道:“怎么会。我也不是自己想哭的,是撞到了头。”
那一头,我听见他闷闷地,再次道歉:“对不起。”
“我没事,”借助门板重新站起身来,我这才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我说的,也都是真心的。刚才也是我不对……要不,要不我们再来一次?”
阿遥站得很近,纤长的睫毛上,凝着月光的白霜。嘴唇要比平日里红上一些,他与我对视,眸中有溪水在潺潺流动。他有些失措地垂了垂眼睛,再开口时,嗓音依旧是沙哑的:“不要后悔。”
我轻轻吸一口气,这次作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才仰起脸来。刚想将眼睛闭上,下一刻,我落入了阿遥的怀抱。
原本沾了夜露,是有些凉的,这怀抱却温暖得出奇。他的手臂收得很紧,我尝试抬手回抱他。
这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只怕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阿遥的呼吸轻轻擦在我的耳廓,我听见他小声地,在我耳边道:“兰子训,我要你。”
脸颊腾地热了。我回:“说的什么话?”
他接着说话了。这一次,语气中却隐隐发狠。
“哪怕你会后悔。哪怕你心里有我永远及不上的人。”
当时,我听得微微诧异,却没有细想。
后来,我有时候会因此懊丧——要是那时,我察觉到了他的郁结,那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立志成为甜文作者!
第70章 进·转机
第二日睡醒时,我有那么一会儿,怀疑昨夜发生的都是一个梦。
我终于把“喜欢”说出口之后,阿遥拥抱了我,并且说他也喜欢我——简直是一个标准的梦境,大白天会做的那种。
我盯着天花板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可总不能真等到想通了才起床,我呼一口气,暂且将一切都抛开,坐了起来。
得出去找点水来清醒一下。我穿妥了衣裳,推门一脚还没踏出门槛,整个人就僵住了。
十步之外有个人,倚靠柱子站着,是阿遥。我足尖在地面顿了一下,下意识收回门槛内,同时我对上阿遥的眼睛。
他眸中有什么东西跳了跳。我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不一样,他好像和昨夜那个他不一样。果真是梦?
阿遥却忽然动了,朝我靠近过来。我面上不动声色,这一刻却只想着先逃走再说,收手要关门,可门扉已经被一把抵住。我正发着懵,一手抵住门,阿遥已经将脸凑近了来。
还是与昨夜不同的神色,离近了,竟能看出一丝惴惴不安来。我听见他低低地,有些凶地问道:“真后悔了?”
我愣愣看着他。耳边回响起的,恍惚是昨夜“梦境”中他沙哑的嗓音“不要后悔”。
释然也就是那么一瞬的事,我“噗嗤”笑了。我这一笑,他反而愣住,不确定地,收回了抵住门扉的手。我仰起脸看他,想也知道自己此时笑弯了眼睛:“我刚才……我刚才以为昨夜的事是做梦。”
阿遥的唇角放松下来,他稍稍抽远了些距离,说:“我想也是,睡到这时候。”
他向我伸出手来。我将手放上去,笑道:“是。我们去哪儿?”
他说“我想也是”的时候,真是太好看了。原本薄薄的曦光此时已经十分明亮,映在他脸上,反而将五官衬得无比柔和。他想也没想,便回答道:“带你在蓥华山走一走。”
“我得先找点水洗脸。”
“就带你去找水。”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就听之任之,让他拉着沿小路向前走。这个蓥华山还算热闹的,外面那个世界铺满苔藓的山岩,在这里由于常年被践踏而光亮平整。
如果秦金罂不死,里境外的蓥华山也应当还保持着这个样子。我回头看,檐角上吊的六角铃铛叮叮哐哐,有燕子绕着它们盘旋。阿遥将我带到水边,碧绿的溪水中,五彩斑斓的小鱼小虾一串一串,成群结队。我跪坐下去撩水洗脸,溪水清冽冰凉,我由身到心放松了下来,听得阿遥在身后道:“以后你每天都可以来这里。”
我报以一笑:“还有谁会在这里梳洗?秦金罂会来吗?”
“会,”阿遥回答,“但也只有她与我知道这里,现在多了一个你。我从很小起就会在这里玩,坐在水边,一坐一天。”
“就坐着?”
“就坐着,”他肯定道,“有时也会坐在树上。就那棵,在上面可以看得很远。”
我回忆起为朱雁的事,上蓥华山找阿遥那回,他还真是待在树上的。见我“噗嗤”笑出声,他补充道:“你要想上去看看就改日带你去。不赶在这一天,但待会儿得跟我去见秦金罂。”
找秦金罂,看能不能问出丹若图到底被她放在哪里?我问:“待会儿?”
“对,”他说,“把我和你的事告诉她。这样你也没法再反悔。”
“……啊?”
“天气再冷一些了,这水的颜色会更好看,”我很少看见阿遥这样热烈地,想要将什么东西与我分享的模样,“夏天西侧的山坡上会结莓子,味道很好,你一定感兴趣;冬天草木稀落一点,但也有好玩的,到时你就知道了。”
一字一句,都是令人动容的真挚。此时的阿遥像个炫耀玩具的小孩子,我也看得出,他是真将蓥华山当作了家。他爱此时尚郁郁葱葱的蓥华山,也是真心笃定我也会爱上这里。
可我渐渐笑不出来了。
我意识到了一些很不妙的东西。明知这样会让他扫兴,可我觉得自己不能不打断他:“阿遥,我们得找到打破里境的方法才行。你是知道的吧?”
果然,阿遥眸中满盈的笑意霎时冻住了。
在我的注视下,他微微错了错目光,但依旧肯定回答:“当然。”
此情此景,说不心疼也没人能信。可阿遥的状态,从进里境起就十分不稳定,我不得不更进一步,追问道:“当初你是不是告诉过我,里境中的一切都是虚影,切记不能当真了?阿遥,我还要把你带到我师父面前,带到昆吾宫,告诉他也告诉初生他们,今后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阿遥的思绪似乎稳住了一些,微微哑着嗓子答应:“我知道。”
说实话,我并没有因此就完全放下心来。我自小就被人骗得多了,从身世到性命,所以自然对一切假的虚的打从心底里排斥,可说是深恶痛绝。
但阿遥不一样。他没有必要分秒必争,妖的寿命很长,他也早习惯了游戏人间。
刚掉进里境时,他提剑发狠的模样,也像极了再也不打算出去,所以才堕得愈深愈好。那时他是想到了什么?我不知道,可也难保他再不会被那时的情绪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