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应太大,我被吓着了,一时回不过神来:“啊?”
“我问你怎么会来!”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你师父呢?我问你项玄都在哪里!”
“松手……你先松手,”我悚然,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开始挣扎,“你一副想杀了我师父的样子,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仿佛被这句话唤回了些理智,阿遥深深吸一口气,松开手,退远了一步。
“兰子训,”他摁住自己的额角,“你先回答我问题。你师父在哪里。”
“他不让我来,”我回答,“我丢下他自己偷偷跑来的。”
说实话,我没想到阿遥会还在这里。蓥华山连同秦氏的宫宇,都已经废弃,空无一人。阿遥会安然在这样的荒山独自待着,这超出了我的想象。听了我的回答,爻溪似乎又冷静下来一些,叹了口气:“你刚到这里?”
“刚刚到,”我说,“是急着赶到蓥华山的。但你别多想,找你只为两件事。”
阿遥抬起眼来:“你说。”
“第一件,我们拿到了藏着燕氏秘密的画像,想来查阅典籍破译它,”我顿了顿,接着道,“第二件,我只是顺路来提醒你。假秦金罂现在化装成了你的模样,不知在盘算什么。”
阿遥沉默了一下。我说不出道理,只觉得他的模样有那么点狼狈。整理好了情绪,我随即开口道:“你也回答我问题,你急着问我师父做什么?”
阿遥扇了扇眼睫,似乎完全冷静下来了,又退后两步道:“我不会把你师父怎么样,只是和他有约在先。”
我愣住:“什么约?”
阿遥没有回答。我隐隐又觉得恼怒起来,冷声道:“有话得说清楚,‘妺喜’本来就是我师父的。我们俩的事可以暂且揭过,但师父拿走‘妺喜’,不是理所当然?”
他显得略有些烦躁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带你去翻典籍,”他说,“你就在这里等着,直到你师父来。”
我蹙了蹙眉心:“你不去收拾胡作非为的假秦金罂?”
“我没什么好怕的,”爻溪冲我扯了扯嘴角,转身示意我跟上,“没有人在意。”
“我在意!”我叫道,“就是她扮作你的样子,才害得谢师兄差点丧命。”
“让你无家可归?”眼前的阿遥,似乎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样子,“那你最好聪明一点,解开线索就和我撇清关系。反正我也害你受过伤,还抢过你的东西。”
“我倒是想,但也得有人信。”
阿遥对答如流:“我把你打个半死,亲自送回昆吾宫就有人信了。”
我跟在他身后,被这话呛得咳嗽。从树下走过,石榴花树虽不会落英缤纷,但也足够令人惊叹。几步之后,花树已经被甩在身后,我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自言自语:“这样大的石榴树,只怕天下只此一株。”
“这棵树是秦金罂名字的来由,”阿遥放缓了语速,“听说,她就出生在树下。”
我不禁回头,再次打量这棵不同寻常的花树。绕过花树不出百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道蜿蜒的溪水。
水流清澈见底,灵动非凡。看着眼前的景象,我乍然愣住,吃惊地出声:“阿遥。”
闻声,爻溪停下步来,回头望我。
“你的眼睛。”我讷讷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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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卌玖·约定
在这之前,我一直倾向于将阿遥独一无二的青绿色眸子比作绿色碧玺。它们比荷茎绿明亮,比孔雀绿灵透,又要比鹦鹉绿沉着,由浅到深,世间无匹。我原以为光华流转的宝石最能描摹它的模样,但到了如今才发现,有更胜一筹的喻体存在。
是溪水。眼前溪水的模样,就是流淌的碧玺。宝石折射的光芒终究过于锐利,流转过于死板,青绿色的溪水比宝石多了灵气与自由。这溪水的色泽与阿遥的眸子一模一样,不知是溪水养就了这双眼睛,还是眼睛染绿了溪流。
阿遥很快反应过来,明白了我所指的是什么。他缓缓地,慢慢地闭了闭眼,然后说:“这道溪水,是我名字的来由。”
我惊讶:“这道绿色的溪水?”
“它的名字和我一样,”阿遥平静道,“不对,是我用了它的名字。我还没断奶的时候,就被扔到了这里。没有名字,山中妖物叫我时就用‘爻溪的那个’指代,时间长了,说‘爻溪’自然而然就成了说我。”
我愣住了,无意识出声:“阿遥。”
嗓音干涩得要命。他从未对我讲过这些,不,不如说,我从没想到过,阿遥会有这样的过往。
就算他生来就是妖灵,就算他长大成人会是威风八面的凶兽狰,在那样幼小的年纪被遗弃,面对的依然是足以致命的危险困境。我咬咬嘴唇,试探着道:“难道,你父母都……”
“活着,那时候他们都活着,”阿遥神色如常,轻描淡写打断我,“他俩都想着只要将我丢在这里,对方就会不得不出手接管,结果谁也没来。”
我哑口,吸一口气,才说:“所以,你很小就认识了秦金罂?”
“她救了我,”阿遥一语带过,“我怎样不重要。这水叫‘爻’,你记住了,以后或许有用处。”
三爻即成一卦,既然名叫“爻溪”,其喻不言自明。我回过神来,紧走两步跟上阿遥,叫道:“阿遥。”
“做什么?”
“阿遥阿遥。”
“别嚷,”他回头,“有话就说。”
我追上去,与他并肩,问:“你烦我叫你阿遥吗?”
他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觉得讨厌?”我琢磨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对不起,就事论事,名字不是可以随性定的。我不会这样叫你了。”
“……不讨厌。”
“真的?”我意外地抬头,见他没有否认,喜道,“那我以后都叫你阿遥。只叫你阿遥。”
他微微侧过头来,目光落到我身上。
居然像是有那么一点高兴。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忘乎所以了。松风茶社的事只是由于丹若图更要紧,才暂时揭过而已。我干嘛给他好脸色?
险些被他混过去。与阿遥一道,走了不过一炷香时间,眼前便现出一幢楼阁来。眼前的建筑比起之前所见的宫宇要小一整圈,但依旧是废置已久的模样。我抬头看去,蒙着厚厚灰尘的牌匾上,写着的是“雪声阁”三个大字。
里面所藏的,都是书卷典籍?蓥华秦氏名不虚传,连书房都这样大气。走到门前,阿遥伸手一推,尘封已久的大门应声而开。
扑起一片尘埃。我捂住口鼻用衣袖挥散灰尘,抬腿就迈过了门槛。可回头时,阿遥就在我身后,举步不前。我觉得奇怪:“你不进来?”
阿遥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也不是。”
“那就进来,”我伸出一只手,道,“七年了,我们怎么还在说这种废话。”
阿遥犹豫了一下,居然抬起手臂,握住了我的那只手。他跨过门槛,这下,我俩都站在了雪声阁中。面对一屋两人高的架子,我眼前心里如今只有一个字——书。
好多书。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堆满了直抵横梁的柜子架子。我终于得以亲眼体会,“浩如烟海”四个字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里面,还有好几间内室。我头皮发麻:“这,能找到吗?”
阿遥走到书架最左侧,熟门熟路地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这里收录了书册的名目。我找书,你将要核对的字符拿出来。”
我将包袱摊开,取出那卷画像。将画像在地上展开了,阿遥蹙眉:“就是这幅画,字呢?”
“我想想,”我的指尖抚上烧毁的那一角,与其上隐约可见的落款,“这几个字被火烧过之后就显现了出来,我想,其他内容或许也能用火烤烤。”
“那好,”阿遥应声,“我去取书。”
我带着画像出门去,找背风处生起火来,将画像展开撑在火上。因为怕将画烧坏,我把它架得高了些,让火焰慢慢烘烤。那一头,阿遥按图索骥,也很快将典籍找到了手。守着火焰,我翻阅了几页,果然是燕氏秘文的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