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告诉你的,当真可靠?”沈瑶月问道。
“上次在行宫,有个老侍卫一直盯着我,你记得他吧。”
自然记得。沈瑶月点点头,终于知道那个老头为何当时那般反常。
“他以前是生母的下人,后来生母离世,他武功不错,便做了巡城侍卫。现在年纪大了,去年被调去行宫做些看岗哨,防备山上野兽的活。”顾辰飞想了想,将自己左手的衣袖向上挽了几圈,说道:“我胳膊上这几个红点,自小便有的,我一直以为是胎记,老侍卫告诉我,这是我当时的奶娘不小心用香灰烫的。前几日,我特意去找了城东那个擅长治疗烧烫伤的,他告诉我,确然是后天烫伤。”
“除此之外呢?”沈瑶月觉得,虽然顾辰飞的生母的确不是王妃,胎记一事勉强算是证据。只是如此便认定自己是南诏王室的后代,太草率了。
“老侍卫给了我生母留下的几件东西,我比对了一下,上面有南诏王室的印记。我寻了当年的住址,可宅子早已焚毁于火灾。我想办法查了些卷宗,发现宅院的地契,曾经掌握在一个人手里。而那个人,常年隐于暗处,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那人是我爹心腹。还有……”顾辰飞当下将老侍卫提供的所有证据,和他一一核实的事情讲了一遍。
沈瑶月仔细听了,确然如那老头所说,顾辰飞的母亲来自南诏。对照证据后,他必然觉得,毅王府上下,早已脱不了关系,可她若是同毅王府撕破脸面,这几年就算是被人嘲笑。可若有一天,身世被揭穿,她能因为被休弃,安生保住一条性命。
想清楚关窍,沈瑶月忍不住问:“你就不信我能与你共患难?”
“我相信。”顾辰飞毫不怀疑,那日才执意写休书。
“那你还撵我?”她重生一次,不怕与人患难,只要身边的人真心相待,就算真的不圆满也没什么。
顾辰飞看着她,慢慢说道:“可我娶你,不是为了让你吃苦的,更不想让你有性命之忧。瑶儿,我希望你能一世平平安安的。”
他总是在许多时候,悄悄做事,想要维护自己。两人对视良久,沈瑶月强压情绪,继续问道:
“你的生母,是因何离世的?那座宅子……”她觉得故事中的毅王爷好像有点不对头。
“你不用担心老头。我当年问他,他不肯告诉我生母是谁,无非是怕我年纪小,泄露出去。我也不敢追问狠了,毕竟一旦动静大了,娘会知道。”顾辰飞讲了些他们家奇怪的相处之道,最后总结说:“他这个人,一辈子都在做忠臣,对自己的家人不管如何,都是一味护短。他做不出杀母留子的事情,老侍卫也肯定过,生母是病逝。”
沈瑶月放下心来,问道:“以后你打算如何呢?”
“我如今想好了,先瞒着,老侍卫说了,此事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他自己,只是想见见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爹当年做事仔细,将宅子都毁掉了。好端端的,大家不会疑心我的生母是南诏人。既然如此,我就好好混出个名堂,让毅王府依旧保持屹立不倒。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就让皇帝想动我们,也动不了。”顾辰飞笃定地说道,第一次对权势显露出来野心。
这才是上辈子他的死因吗?因为位居高位,身世却是可疑,当时的皇帝动不了他,便直接找人刺杀了他。
沈瑶月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你这是吓到了吗?我就是说说今天的想法,而我就算要朝着权臣努力,一路上也会听你的话,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顾辰飞保证道,还以为是自己的野心吓到了她。
她想,这辈子,自己要好好活着,省着万一顾辰飞再去易于埋伏的荒山野岭给自己上坟。
“我想起一件事情来。”沈瑶月收回目光,说道:“你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没个正形的?”
“这是另一件事情了,一天没吃饭呢,咱先把饭吃了成么?”顾辰飞道:“你再不吃饭,回头你的丫头们要厌烦死我了。”
“委屈?”
“不委屈。她们对你这么忠心,才是好呢。”顾辰飞扶着她从小榻上下来,吩咐人端饭。她进来之前,吩咐过她们半个时辰后来送饭,此时刚刚好。
一天没吃,饭食以清淡为主。本就是夏天天热,突然腻着了,更不好了。
摆完饭后,顾辰飞忙忙地给人夹菜,一直劝道:“多吃一点,吃了有力气。”
“要那么多力气做什么,我又不做苦力。”沈瑶月看着碗里的菜摞了许多,忙拦道。
“但你几天没吃,一定要吃好了。身材窈窕的事情,过后在考虑。”顾辰飞一顿饭只是看着沈瑶月,生怕她吃少了。
“你也没好生吃吧。”沈瑶月看他殷切望着自己,无奈道:“先自己吃饱了,我们再说话。”
这几日的查证和担心,顾辰飞自然同沈瑶月一样,寝食难安。但他一向不喜欢示弱,可此刻若说自己好生吃饭,顿顿不落,更是不对,犹豫了半晌,低头用心吃饭。
第53章
等着丫头们撤了饭菜退出去, 又是新一轮的询问。
顾辰飞当下亲自倒茶,将一切安顿好,赶着道:“问吧。”
“你知道自己不是王妃所出, 是你后来行事大变的原因么?”沈瑶月便问道。
“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当时知道这消息, 那种感觉, 真不知道怎么说。”顾辰飞低声叹气:“真的挺茫然的,就不想待在家里。”
“其实这般度日蛮惬意的。”沈瑶月凉凉道:“整天在勾栏里, 环肥燕瘦, 早就乐不思蜀了吧。”
“没, 天地良心, 我去那里, 只是为了练武。”
“你窝在那里,是为了练武?”沈瑶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顾辰飞老实道:“再多一点, 就是和大家学些乐器。”
“王府不肯给你请教习吗?”毅王爷就一个孩子,若是想学,文武教习自然是一顶一的好。
顾辰飞道:“我一开始是习武的,可大病之后, 我娘就一直看得我很紧,生怕我累着。不过我后来练武的事情,要从我的叔叔说起来。”
想起毅王妃和顾辰飞,都对王爷的弟弟一家, 都无甚好感,沈瑶月一直好奇。见他今日终于直言,她当下不掩情绪, 就道:“快说吧,别绕弯子了。”
“我和你说过的堂姐顾苁,就是我二叔家的孩子。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
“模糊听闻过一些,似乎是远嫁了。”沈瑶月知道此人,正是顾芸的同母姐姐。
“你可知她为何会远嫁?”顾辰飞眼神有点冷:“当年,堂姐恋上一个武功极好的商户之子,求二叔同意。二叔并不同意,堂姐就在院中跪了两天两夜。那时候还未分家,老爹听说了,就去劝二叔成全,儿女的幸福比较重要。那侠客人品尚可,家中父亲领着皇商,家世富足清白。老爹当时承诺可帮他求个一官半职,名声上也过得去。但我那二叔比一般人都要在意门户之见,表面上应了父亲,背地里却安排了一门亲事,不过远在蜀地。”
“可是不嫁那人,也未必要嫁到那么远啊。”沈瑶月觉得这件事情过于反常了。“亲家是什么人?”
“那边的巡抚次子。”顾辰飞道:“本来没打算嫁那么远,但那家在当地极有权势,且亲朋遍布整个西南。二叔和姑姑两家人,虽靠我爹帮扶,可对我们家,却是一点情分都没有的,只想着取而代之。故此,宁愿将女儿远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要换最大的利益。”
“竟是这样。”沈瑶月明白家中但凡在意一些,都不会将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受了委屈,无人帮衬。
“那你习武是和他学的?”
“嗯。一日我出门的时候,见到一个汉子在街上匍匐,受着重伤,却是仍然在爬,嘴里念的是堂姐的名字。”顾辰飞道:“我当时虽不明白缘故,顺手救下了他。”
“是那个堂姐倾慕的人?”
“对,是他。他本来是什么都不肯说的,是我看见了我二叔的家丁几乎追到医馆里来,才明白其中必有隐情,就问了他许多遍,才知道他就是堂姐的心上人。”
“你二叔竟然命人殴打他?”沈瑶月明白过来。
“是。二叔为绝后患,约他私下见面,他以为二叔态度软化,便去了。可二叔在酒里下了药,迷晕了他,并命人将他毒打一顿,扔进沟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