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的奔波,他一直深思熟虑地指挥着军队行动,今天,是他离开进城后,第一次露出舒心地笑容。
“将军,怎么了?”侍卫好奇地问道。
“我当爹了!”顾辰飞说道:“抓紧把活都干完,把人都审一遍,晚上请你们喝酒。”
士兵们这些时日也是绷着一根弦,总算是捉拿了主犯,看见主帅快意的样子,跟着激动起来。
远在京城,太子得知边境的消息,心中激动。当日他同珞嘉郡主订立契约,用的是特殊的墨汁,时间一长,颜色就会消失掉。
可是上个月,珞嘉郡主派人送来了原本的拓印,并且附信写道,完好无损,望太子牢记契约。太子知道自己被手段更高明的人算计了,脸色阴沉了许久,想了一个法子。
契约当日写的是,三城交付的最晚时间是继位后三年,若晚于这个时间,便会将契约公之于众。这原是珞嘉郡主保障他履行契约,如今可倒便宜了他。
眼下南诏局势混乱,太子便在争斗形势最焦灼的时候,提出履行契约。珞嘉郡主无奈只能答应,当下派出南诏卧底,偷偷进行城池军权的转移。
如此一来,契约已然履行,可三城再次被中原朝廷派兵夺回。珞嘉郡主就算是想追究,也只能追究自己人守城不利的责任。
如今珞嘉郡主家族大势已去,眼看就是要下狱的结果了,不足为惧。太子谋算的细致,就算有人觉察到他在后面动了手脚,也很难找到证据。
他志得意满,心腹侍卫跑过来,递给了他一封信。打开信封,是自己长大的镇上,有人给自己送了消息,上面写的不是本朝通用的文字,而是特殊的密文,内容是有陌生面孔出现在了那里。
太子多疑,自从知道毅王爷去巡视河道,去的路径和自己的家乡虽远,可他心中已经惦记上了。如今收到书信,猜到大约是有探子扮成串巷卖货郎的身份,潜入了那里。
太子冷笑,隐藏在镇上的人,是自己的养父,清楚自己来历,同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除非他不想活了,才会说出当年抱来的婴孩,身上并没有玉佩的话。所以,他才放心地留下养父的性命,让他在当地做自己的眼线。只要出现一个生人,无论是何职业,都用密文及时汇报。
只是皇帝都在疑心自己了,事情没那么简单了。太子眼睛眯了咪,刚入东宫的他,只觉此地步步维艰,唯恐被发现身份是假的。可如今的他,有了许多的权势,还有心腹,轻易撼动不了。他早就是入了宗谱的太子,就算皇帝想要废除他,也要有切实的证据。
可证据不会有。
太子又想起顾辰飞在查一个荆州的中年妇人,又警惕起来。毅王爷查自己,毅王爷的儿子查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太子并不知道名义上的生母确切身份,可年纪大约同这个妇人差不多。若是,他们在查那位生母呢?如果查到什么不利于自己的消息,如何是好?
既然皇帝最为倚仗的大臣是毅王爷,那么趁此机会,剪除羽翼如何?一个疯狂的想法浮现在了脑海里,太子的神思跟着活跃起来,这件事情,赵太师一定愿意做的。
赵府,赵太师夜间匆匆出门。
赵太师虽是野心勃勃之人,平日却讲究养生,半夜出门,实在反常。赵冉看到后,大致猜到祖父又筹划着夺权,嫌恶之情油然而生。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赵冉对着孤灯凝神许久,从腰间拿起玉牌。
自胡莲心假扮救命恩人暴露后,他一直在努力寻找着救命恩人。可此事从来都是大海捞针,隔着三年再次寻找,他发现想找的救命恩人,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而且是,刻意被人抹掉的。
是谁做的显而易见,赵冉想不透一向温柔善良的胡莲心,到底藏着怎样一种蛇蝎心肠。
他看着玉牌的络子,蓦地回忆起第一次遇见胡莲心的时候,上面串着的是一个黛色的络子,当时胡莲心告诉自己,这个玉牌一点都没有动过,如今物归原主。
说完这句话的胡莲心因重病昏迷了过去。他一面寻名医救治胡莲心,一面拿着玉牌,看着上面的络子褪色老旧,配色不是自己喜欢的,猜测是胡莲心换的。他就命人换了个新的,将玉牌重新给胡莲心戴上。
可现在想想,那络子应该是救命恩人换的,自己摘下来并没有扔,他立刻在屋中找了起来,翻了所有保存旧物的箱子,才找出那个包在手绢里的旧络子。
赵冉轻轻握在手中,摩挲了许多次,夜深了,沉入梦乡。
梦里,他看到了许多想不到的情景。
在梦中,他成了亲,却很厌恶他的妻子,因为她用自己的清白构陷自己,自己不得已娶了她。为此,背弃了对救命恩人的誓言。
日子久了,他冷眼看着心机深重的妻子镇日忙上忙下,努力管好一大家子事情。自己因为厌恶,一直苛待她,可当他生了天花的时候,所有人都躲着,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
他想,她也许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品行不端。他尝试着想对她好一点,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去世了,是她害死的。
他以为她会变好,原来只是一厢情愿,心中更恨。她病了,他稍稍有了一点恻隐之心,又发现她派自己的丫鬟来勾引自己。
梦里的赵冉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坚决拒绝这门婚事。
梦境渐渐进行到了晦涩难懂的场面,她的家人都死了,她也死了。目睹如此恶毒的女人死了,他应该高兴的。可他看着那夜很大的雨,久久缓不过神来。
许多年后,他和顾辰飞争斗多年之后落败,带着弟妹逃出的时候,在乡野小道上,遇到一个中年妇人,衣衫褴褛,背着一个破烂的背篓,里面装着猪草。
妇人污浊的眼睛忽然一亮:“你是姑爷?”
赵冉听见是在问自己,只看着她,没有说话。逃亡的路上,该当谨慎些。穿着破烂的妇人,未必不是武功高强的眼线。
“我见到你戴着我家小姐的一个玉牌,就以为你是姑爷。”妇人指了指他的腰间玉牌,见他目光冷淡,讪讪地说,转身离开。
赵冉第一个念头是胡莲心的仆人。可他却记得很清楚,胡莲心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后来的嬷嬷都是自己给买的。在胡莲心死后,自己赠了小丫鬟一大笔银钱,不至于过成如今的样子。眼前的人,虽有些眼熟,却不是当年的小丫鬟。按理说,他不应该有好奇心,说话罕见的比心思快上一次:“站住,你家小姐是谁?”
“我家小姐?”妇人迟疑了下,仿佛是努力想起许多年前的记忆:“我家小姐,是永宁侯府的大姑娘。以前我同她在乡下的时候,见过她匣子里放着那块玉牌,还给它打过络子。”
刹那间,赵冉觉得天地都寂静了。逃亡途中的他,原本风声鹤唳。听到这句话,清晰地记得起这块玉牌是在胡莲心离世后,才回到自己手里的,自己从来没有给过沈瑶月。他问道:“你打的那根络子,是什么颜色?”
“黛色的,元宝花的。”妇人记得很清楚:“真是姑爷?小姐呢?我出了府嫁人后,再也没见过她……”
一梦醒来,赵冉想到梦中的景象,冷汗浸湿了衣服。
梦里的他不认识那个妇人,自己在这一世,倒是见过好几次。她是沈瑶月身边那个,常常穿紫色衣服的丫鬟。
原来当年救了自己的人是沈瑶月?赵冉觉得不可思议,可想到今生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一能对上了。
怪不得她防备着自己,将自己看做仇人。他曾经怨怼这个人不识人心,看不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可她记得一切,记得自己将她磋磨至死。为了赵家,甚至在最后一刻,都没有施救。
他神思恍惚了很久。
“少爷,太师有事叫你过去。”小厮在外面急切地喊道。
赵冉回过神来,在床上坐了许久,忙穿上衣服,梳洗一番,赶不及吃饭,去书房问道:“祖父。”
“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晚?”赵太师不满地看着他。自己的孙子行事不肯像自己一样充满野心,平日里喊他,都是立刻过来的。
“昨夜歇的太晚。”赵冉身心俱疲,疲倦地说道。
赵太师见他精神不济,想是最近公事繁忙,也不去在意,只笑道:“昨夜太子和我商议大事,你可知是什么大事?能让陛下对毅王府疑心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