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寒看了眼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回忆道:“我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摔下来,那时候他还有意识。你那时候小,被吓的哭个不停,他断了腿还忍着疼不停哄你。”
顾书元干涩着嗓子问:“为何我不记得了?”
“你那时候被吓着了,一直在哭。后来回府里夜里发了热,醒来就不记得了。”
顾书元只觉气血翻涌,难以置信,大声问:“那为何这么些年都没有听人提起过?那么大的事为何没有任何流言传出来?”
顾书寒淡淡说:“那是因为他昏迷之前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说出去。”
顾书元像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般,瘫坐在凳子上,喃喃道:“他是因为我。”
“他是怕传出去皇上饶不了你,饶不了尚书府。”
顾书元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这么多年,她常常听祖父感叹大殿下。祖父总说,大殿下从小天资聪颖,能文善武,有不世之材,却可惜那双腿,再也不能习武了。
她这些年也常常听外面人说,说大殿下这几年不受皇上喜爱就是因为他不良于行,皇室不需要一个有缺陷的皇子,特别还是中宫嫡长子。
本来这些都不是他该承受的,都是因为她,是为了她,段恒才会去爬假山,最后摔下了假山!
顾书寒看着顾书元这个样子,安慰道:“元儿,你也不必太过于介怀,大殿下曾经说过,他并不怪你。”
顾书元茫然的抬头,轻声说:“他不怪我,但我怪我自己。他本来可以和三殿下一样,意气风发,恣意人生。他是中宫嫡长子,本来没人能越过他去的,却因为我,这些年硬生生被三殿下给压制,被皇上冷落。”
“而我,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忘记了这么大一个恩情!”
顾书寒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并不全是因为你,你不必多想。”
顾书元没有说话,良久,她才开口:“哥哥,我想起来这件事你不要和大殿下说。”
顾书寒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她单薄的后背,劝道:“别想那么多,你才刚醒,先养好身子,别的事以后再说。”
顾书元心中混乱,敷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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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外面竟下起了雪。
元澜阁院子里的梅花树被寒风吹得左摇右摆。寒气如冷锋过境,吹得内院房间的窗子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顾书元躲在被子里还是觉得寒风侵肌,身子阵阵发冷。
她手中紧紧握着檀木佛珠,摸着上面雕刻的纹路,鼻子发酸,眼眶泛红。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来在依云观后山,段恒缓缓从轮椅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山茶树前给他摘花瓣。想起他那不似常人的走路速度和姿势。想起最后回眸他那孤寂的身影。
泪水打湿了她的枕巾,她欠段恒的实在太多了。难怪上次哥哥说让她以后有机会要报答大殿下。
顾书元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心中酸软。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好好照顾段恒,他走路不方便,她就当他的腿;她要把这些年他缺少的一切都补回来。
还有,她想起哥哥从前说过的,前朝有本古籍里有张方子可以试试。虽然古籍难寻,但总比没希望好,等她身子好起来一定要找到这本古籍,让段恒能像常人一样走路,让他可以像哥哥像段恂一样,骑马射箭,肆意张扬。
第9章
可能因着上次惊马没好利索,这次顾书元落水之后,病情始终反反复复。等她身子差不多快好了,瞧这日子也快除夕了。
这断时间顾书元被老太太拘着,不让她跨出房门一步,就怕她又受了凉。今日大夫说她身子已经大好了,老太太才发了话准她出门。
才得了令,小姑娘就迫不及待的跑去了兄长的徽风堂。
陆苑姗正斜躺在小榻上看书,余光一撇,就看见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从屏风后探出来。陆苑姗微微端坐起来,随手将手里的书放在一旁,好笑的看着顾书元:“你这皮猴,身子才刚好,就跑我这来啦。”
顾书元笑嘻嘻的坐到陆苑姗旁边,亲昵的说道:“我这不是太久没见嫂嫂,想的不行么。”
陆苑姗瞥了她一眼:“哦?”这段时间顾书元生病,不说天天,她也隔三差五的去陪她说话解闷。
顾书元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说道:“一日未见,如隔三秋嘛。”
陆苑姗扑哧一声被她逗笑了,“你呀你,嘴这么甜,又有什么事情要求到我身上?”
顾书元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苑姗看到顾书元这个样子倒是有些好奇,还没细想,便听到小姑娘仿佛不好意思的软糯开口。
“我听说大殿下,啊不现在是肃王了。我听说肃王他已经搬到咱们前面那条街啦?”小姑娘说到一半,想起什么改口问道。
陆苑姗点点头,“是啊,就昨日的事吧,几位王爷都已经入了新府了。”
顾书元听到眼睛一亮,问道:“那有听说肃王府要设宴吗?”
陆苑姗想了想说:“未曾听过。再说肃王一向喜静,不爱热闹,想是不会设宴吧。”
顾书元的眸子顿时暗淡了下来,喃喃道:“啊,这样啊。”
顾书元的声音太小,陆苑姗没听清,凑上前去问了句:“你说什么?”
顾书元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陆苑姗也没有在意,而是想了想接着说:“家中倒是收到了三殿下齐王的帖子,说明日要在新王府设宴。”
顾书元没什么语气的哦了一声。突然脑子里闪过什么,问道:“哥哥和肃王一向交好,难道哥哥没备上礼品给他压压新宅子吗?”
陆苑姗喝了口茶道:“这倒是有。”说着指了指桌上的那副画,“诺,肃王素来爱字画,你哥哥托人找了很久才寻得这幅前朝冯老先生的画。”
冯老先生的字画笔锋凌厉,堪称一绝,受无数文人学子追捧。但前朝战乱,老先生的画很多都在战火中损毁了。现在市面上已经很少能找得到他的字画了,就算极好运能碰到,那也是千金难求。
顾书元闻言,拉了拉陆苑姗的衣袖,乖巧的说:“嫂嫂,我这几天闷在家中都快闷出病来了,这幅画就让我替哥哥送去吧?”
陆苑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你怎么好好的想去肃王府了?”
顾书元摇了摇陆苑姗的衣袖,睁着大眼睛,像只小奶狗一样看着她:“嫂嫂,先皇后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现下偌大的肃王府就只剩肃王一个人,他得多孤单啊,我想去看看他,也算是报答先皇后对我的恩情了。”
陆苑姗沉吟半晌,点了点头,轻声说:“那你就去吧。”妹妹懂得知恩图报是好事。
顾书元得了肯定回答,高高兴兴的应了,稍坐了会便拿了画回元澜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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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书元回了元澜阁,想到什么,问:“秋露,上次酿的果酒,还有么?”
秋露想了想回道:“应该还剩三壶。”
顾书元立即说:“你去取来。”
秋露取来酒,顾书元看了看,感觉光是酒好像少了些什么。她撑着小脑袋想了想说:“对了,竹叶,你上次给我做的那个南瓜酥,赶紧去做一盘来。”
竹叶点了点头,转身去小厨房做糕点去了。
半晌,热乎乎的糕点出炉了。顾书元让竹叶把糕点装到食盒里,拿上那三壶果酒和画,准备出门去肃王府。
肃王府和尚书府隔得很近,虽然说起来隔了一条街,但是从尚书府后门出去,便能直达肃王府的大门。
顾书元领着秋露和竹叶穿过一条短小的巷子,就看到一座颇大的宅子,很是威严,正上方用烫金字体写着肃王府三个大字。
秋露朝着其中一个守门小厮走过去,说道:“我们姑娘是尚书府三小姐,今日是来恭贺肃王乔迁之喜的。”
那小厮看了他们一眼,摆摆手不耐烦道:“快走快走,什么尚书府三小姐?京城贵女这么多,今天来个尚书府小姐,明天来个侯府小姐,我们王爷哪有时间天天见。”
顾书元:……
顾书元忍不住笑了下:“难道有很多贵女来求见你们王爷吗?”
小厮看了她一眼:“那是自然,整个汴京爱慕我家王爷的名门贵女多了去了。”
看不出来,段恒还挺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