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样说,萧承林脸上也带了几分正色:“我同你一起去吧,此事确实蹊跷,我也正想查个究竟。”
“好。”沈延玉点了点头,就和萧承林一起去了落雁巷。
整个岳县要么家家关门闭户,要么就是患了怪病被安置在了六疾坊,和之前的热症病人隔开。落雁巷作为这怪病的源头,早已人去楼空。
所以她们一踏进巷子时,就只见得一派萧索。沈延玉指了指前面一家门窗紧闭的住宅:“听说第一个出怪病的就是那家的老爷,起初只是身子软,后来便呕血了,慢慢地,又听说别的地方也起了这病。”
萧承林看向那家的府门,连高悬的匾额都摇摇欲坠了,两人走到门口只见大门锁着。想来里面的人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逃去别处了。
沈延玉推了推门,却是从里面反锁的。她一时也犯了难,这又如何能进去?
“公主,你且稍等。”萧承林话音刚落,就稳稳地站在了墙头,纵身一跃,只见得白袍舒展,转瞬不见。
不多时,门内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府邸的大门就被人打开了。萧承林将门锁挂在一旁,沈延玉也抬脚进去了。
这府邸内萧索破败,不少陈设都瘫在地上东倒西歪的。院子里的花草因为没人照料早已枯萎,只有屋檐因为下过雨而滴着水。
“我们分头查一下吧,我想这样会快一些。”这院落有些大,若是一起反而会耽误时间。
萧承林本还有几分不放心她一个人,不过这四周高墙围栏,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也便应了:“那等会儿我们还是在此处汇合吧。”
沈延玉点了点头,就和萧承林分头行事了。
她去了后院,水井旁种着些不知名的花草,只不过都已枯败。
按理来说,就算没人照料,这些花也不至于枯败成这样。思及此,她伸手刨开了地上的泥土,拔出一株花草时,却只见得草根发黑,还带着隐隐的恶臭。
她捻了捻泥土,那些土像是沾染了水,有些湿润。是雨水么?上午确实下雨了,可雨水又怎会让着花草的根茎发黑?
这确实有些问题,沈延玉凝了凝眉,摩挲了几下指尖的泥土就站起身了。她往前走了几步,只觉得脚腕一痛,像是被地上的水桶绊了一跤,慌乱中她就倒在了水井旁。
她的手腕正好打在水井上,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她也顾不得自己还坐在地上,赶忙揉了揉手腕,目光无意识地瞥向了旁边的水井。
她揉手的动作一顿,趴在井口向下望去,井水幽深不见底,扑面而来一股阴冷潮湿的凉意。
她急忙站起身,勉强用右手将水桶系上绳子,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出来。
桶中的水清澈见底,看着再正常不过,她用手捧着水洒在干净的泥土上。再捻起泥土时,只见得上面有一条看着像虫子的东西。
沈延玉一惊,急忙甩了甩手,这井水里竟然有蛊虫!
沈延玉顾不得其他,正要去找萧承林,就见他刚好推门而入。
“承林哥哥,你来的正好,这水井有问题。”沈延玉指着那口水井,将刚刚她发现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他复述了一遍,直听得萧承林皱了皱眉。
“所以岳县的百姓并非得了怪病,而是有人蓄意下了蛊毒?”萧承林一向心思缜密,只听得她的话心中便有了计较。
沈延玉慎重地点了点头:“这蛊毒绝不是沈国所有,我只怕这件事的背后还有深意。”
这件事已经越来越复杂了,先是裴县令贪污赈灾款,随后莫名其妙畏罪自杀。现在又出现了异域蛊毒,只是不知道这小小的岳县究竟有何玄机,竟引出了这么多的事。
“既如此,我们还是先回去将此事告知二殿下,再派人前来封井。”萧承林的声音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正巧沈延玉也看向了他。
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骇。
“世子,你快回去,你先别管我。”她不会武功,萧承林带着她只会拖慢脚步。
萧承林也此事干系重大,叮嘱了她几句便施展轻功回去了。
沈延玉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蹙,希望来得及。这府邸的和六疾坊都同属于东街的水源。这里的井水出了问题,六疾坊的水定然也是被污染过的。怪不得那些病人的情况越发严重,原来是因为每日都在服用有蛊毒的井水。
所幸她们一直住在府衙,属于西街,有独立的水源,这才避免了染病。
沈延玉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空瓶子,盛了一些井水进去。将瓶子妥善收好后,她便也起身回六疾坊了。
而院墙上一个黑衣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沈延玉回到六疾坊时,几个太医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一见到沈延玉回来了,也急忙围了过来。
“公主,我们刚刚依照萧世子的指示,已经将水井封了,可我们查不出水中到底被投了什么蛊毒。”
“那水中的蛊毒我也是闻所未闻,毕竟在沈国几乎没有人会下蛊,”沈延玉见这些太医也查不出原由,眉头更是皱紧了些,“不过,我带了些病源处的井水,大家安顿好病人后便随我一起研究一下这蛊毒。”
几个太医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如今之计也唯有如此了。
沈元朗那边也收到了消息,急忙派了侍卫将六疾坊的人移到了西街的临时安置处,还下令封了东街所有的水井。一时间东街仅剩的一些人也立马往西街搬去了,偌大的街道却是空无一人。
翌日,沈延玉让太医们连夜颜研磨了药粉,吩咐人隔一日就要将全城的水井都洒上药。这不仅仅是要除去东街水源中的蛊毒,更是要防备有人在西街也投毒。
如此一来,倒是放心了许多,唯一要担忧的就是那些呕血的病人。病因虽然查清了,可她和那些太医几夜不曾阖眼,也未能找出解毒的法子。
患病的人几乎没有再增加了,可之前的那些病人却越来越严重。初时还能站起来,现在是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躺在隔间里的人眼神涣散,耷拉在床榻边的手冒起乌紫色的青筋。太医们在一旁施针喂药,大多数人的人药刚刚喝进去就吐出来了。他们佝偻着身子,张大了嘴像一只濒死的鱼,却只是不停地呕血。
沈延玉站在门口,脚步有些发虚,却只是用力攥紧了门框。她还不能倒下,这里的病人还需要她。
她缓了缓呼吸,仰头将一杯浓茶灌进嘴里,才觉得精神好了一些。她正要继续翻阅医书,就听得低低的哭声传来,隐隐听得有人喊了一声“七郎。”
茶杯在桌上滚了一圈才停下来,沈延玉急忙推门出去,就见得贺七郎衣襟上全是血,嘴里不停地冒着血沫。
不过几日,他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不堪,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像是风一吹就会散架。
看到沈延玉时,他那双眼睛好像又亮起了一点微光,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有话想要说,却只是呕尽了最后一口血,眼中的光变成了一片漆黑。
“七郎!”旁边的几个相熟的人摇晃着他的身子,嚎啕大哭。堂中和他不相识的人也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耳边一切的哭声都远去了,只剩下贺七郎的声音:“因为有您在,我们都信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直到贺七郎的尸体被蒙上白布抬出去的时候,她还站在那里。
沈延玉只觉得心头一梗,喉头冒出一阵腥甜。她整个人都靠在门框上,一双眼里染上了灰败。
府衙别院,沈琏本来还坐在院子里,见到沈延玉推门进来时,他的笑意却凝住了。
“阿玉。”沈琏轻轻唤出声,急急地走到了她身旁。
沈延玉抬眼看向他,嘴角扯出一抹笑:“阿琏,今日我有些倦了,我想先去睡了。”
沈琏抿了抿唇,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没有说话。这几日她一直忙着救治病人,几乎从未合眼。可他知道,她就是如此,这也是她想做的事,所以他从未阻拦。
“阿玉,你若累了,便休息;你若想做什么,我便陪你一起,好么?”
沈延玉点了点头,回了他一个宽心的笑:“我没事,只是最近太累了。”
沈琏没有再说什么,袖袍下抬起的手终究还是垂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