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草见不得他耍宝,揶揄道:“不知道是谁上次生气不接电话来着,还真是大方啊!”
何虞生一把搂过方草,恶狠狠地说:“你还别说,高晨光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
“我怎么欠你解释了?”
“你说你对高晨光的心软来自于曾经的我,是不是说,我给你造成的影响影响了你的人生?”
方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脸皮真厚!”
过了会儿,贺云带着自家侄子过来了,小伙子确实像方妈夸的那样一表人才。方草厚着脸皮跟他解释清楚,对方倒是绅士地祝福她,还客气问方妈好,方妈把人夸得天花乱坠,好半天才把人送走。
很久的后来何虞生问方草:“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会怎么样?会跟赵堃在一起还是好好和于清泉相亲?”
方草对着镜子整理领结,反问他:“那你要是不回来,你会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娶个说洋话的老婆?”
最后两人都笑了,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可能,眼前这一切才是唯一。
三天一晃就过去了,明天就要回南城,方草打开书桌右边的抽屉,最底下放着一本陈旧的英语书,扉页上工整地写着何虞生三个字。
方草翻开看了看又放回去,正准备睡觉,听到方爸敲门:“丫头,睡了吗?”
“还没呢,爸。”方草打开门,让方爸进屋。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应该告诉你,子女大了有自己的生活,爸爸很开心,你的终身大事我和你妈早就商量好,只要你过得好,我们不会干涉。”
方爸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这把椅子是他坐了二十多年,闺女小的时候辅导作业,闺女长大了他时不时也来这屋里坐坐。
“爸,您说吧。”
“那年,你们甘棠老师去世后,何虞生来找过我。这小子贼精,一来就找我谈条件。”
方恒初记得那时候长宁镇准备进两家大企业,他带着几个人顶着大太阳勘测选址,到下午才回到办公室。远远地在走廊上,就见着一个瘦高的小伙子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
他问值班的干事,干事说这孩子上午就来了,搁这儿站了一整天,让他去吃饭也不去,非得等您回来。那干事知道他帮着处理过甘棠的事情,小声告诉他,这是甘老师的儿子。
他把何虞生叫进办公室,干事倒了茶水出去了,他问:“你是谁啊?找我做什么?”
男孩子抬头,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气得他想揍人,他说:“我是方草的男朋友,我找你是因为你没来找我。”
“胡说八道,小子,就你这样子想让我给你当爸爸,你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
何虞生执拗地盯着他:“我真是方草的男朋友。不过我要走了。我知道你帮过我妈,学校成立的治丧专干也多亏了你,我是来谢谢你的。”
“你的谢谢我收下了,这女婿认不了,要走就走吧。”
何虞生看出他在激他,捏紧了拳头,脸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了,变成了赤红色。
“我妈葬在了长宁中学的后面,听说那里可能要开发,我想请你帮我照看一下,作为交换你可以告诉方草我跑了,或者怎么抹黑我打消她对我的念头都可以。”
“我女儿的事不劳你操心,你说你要走,就你这样子,你去哪儿啊?”
“这个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行,你妈的坟我也可以帮忙看着,但是我有个要求,不要再出现在我女儿面前。”
“不行,最多七年。”
方爸这时候想起往事也觉得好笑:“他小子跟我谈条件,说最多七年不见你,还当场写了一份保证书,诺,我给翻出来了。”
方爸拿出一个旧箱子,先从里面拿出旧信封,从里面拿出一页纸,上面写着:
我何虞生保证七年内不见方草,如有以下情形,终身不出现在方草面前。
一,违法乱纪;二,道德败坏;三,疾病或者残疾;四,穷困潦倒;五,不够优秀。
“后面这几条是我让他加的,当时只是想这个孩子能做到这几条也不至于走上歪路。谁知道如今还真来找我兑现了,我把这个给你,你留着治他,这里还有当时他偷偷留给我的钱,说是帮他的酬劳,都在里面。还有几件你们甘老师的旧物,你交给他吧。”
方草看着这些东西,低低叫了声:“爸!”
“当初我就知道他贼心不死,我相信我闺女的眼光,我没有在你面前抹黑他,是因为我不想我女儿觉得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懦夫。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和你妈的决定是保持中立,不管你怎么做我们都支持你。”
方草搂着方爸的胳臂脑袋靠上去,鼻子酸酸地说“谢谢爸爸!”
中秋后第一个工作日,方草坐在了高泽文的对面。
高泽文似乎心情颇好,主动开口问候:“从上次休假开始,你就心神不宁的,怎么回事?还没从上回的事里走出来?”
“是最近有点别的事情,我想跟您商量一下。”方草坐得笔直,那是她工作是惯有的姿态。
高泽文看了眼桌上的文件夹,道:“今儿个难得,方律师有案件和我讨论?”
“是,您先看一下。”
高泽文看到的是一份案情简述,像是了解任何一个案件那样,他面无表情地摆着一张脸,让人无法探究他究竟在想什么。
看完后,他看向方草,师徒两人隔着宽厚的实木桌对峙一般对视着,好一会儿,他淡然地说:“怎么突然对陈年旧案感兴趣了,这个罪名早在97年就取消了,这个案子还是我在二十多年前办的案子。”
“我要让这个案子翻案。”方草没有一丝犹豫。
高泽文身形一顿,不慌不忙地合上文件夹:“噢?这个可不太容易,你是我教的,不打无准备的仗,这你应该很清楚,你得先说服我。”
“这个案子当时是什么情况您心里清楚,现在最难的是找出逻辑紧密的证据去推翻原判。”
方草放下右手握着的笔,目光落在高泽文方向,看似专注其实眼前一片虚无,她的脑海全被案子、逻辑这些占据。高泽文听着她起伏的语调,试图捕捉点什么。
有个公诉人曾经告诉他,他这个徒弟在法庭辩论陈诉的时候,永远给人一种置身事外的第三视角,那明明应该是法官的角色,她可以在被告的身份演绎得很好,甚至让法官共情地去理解她的话。那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潜质和能力,他现在更加有体会了。
“被告已经死亡,我无法从他身上获取更多的信息,但是其他亲历者都在,我的直接证据得从他们身上获得。首先,案件中的举报人赵忠因为晟丰集团的问题已经落网,他的证言可以成为直接的言词证据。其次,当时的案件侦办人员冯建,他的案子即将进入公诉阶段,何柳案件将成为他的定案证据之一,反之也将成为何柳案的证据。当然当初的代理律师高泽文您同样也是证人之一。”
“时间久远,证人证言可信度低,不见得会被采纳。”
“言词证据可以成为逻辑链,而且我手上有何柳当年的账本和他的经营过程,是否构成当初的罪名自有公论。再者师父您手里当年证据我知道您一定有数。所以这一仗,我一定回赢。”
“你无法左右赵忠、冯建以及我的言行,你的证据链需要我们三个人的证言达到逻辑一致层面不同,这很难。再者,就算我给你我的证据,加上你手里那些,何柳已死,赵忠冯建已经被捕,他们本就是重罪,多这一项并不会在实际上造成多大的影响,挑战权威还有必要吗?”
“有必要,每一个判决都不单单只对个人产生影响,它影响着司法的未来,更是整个社会公平正义的标杆。”方草转头去看窗外的阳光,“只有这样,迟到的正义才存在意义。”
高泽文眼皮子动了动,翻开面前面前的文件又关上,说:“你出去吧,我会考虑。”
方草起身要走,又被高泽文叫住:“等等,我再问一个私人的问题,当然你可以不说,何柳是你什么人?”
“以前是陌生人,现在是我的当事人。”
第62章
另一边,何虞生提着新入手的菜篮子刚从菜市场走出来,身后的大妈招呼着:“小伙子慢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