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次行动他可是立了大功,人一介白身也没不图升官发财,都是为了你吧!”
陈妤潼难得对关于她的东西表示认可,也不把方草的矫情放在眼里,揶揄道,“虽然总觉着你们俩差距太大,以前总觉着,你怎么着也该找个睿智博学的社会精英,可是这回我倒是真觉得他对你挺好的!”
“连着两天都在海上找你,一声没吭,站在船头就一个背影,看得我都心软。”
方草立在船头,想到另一个人曾这样驻足守望着,心中微澜。
在船上见到吴飞也是方草意料之外的事情,当年A市街头的黄毛小混混如今差一点儿认不出来,见着她第一句话是:“小草妹妹,知道怎么找着你的吗?”
吴志举着油刷子积极回答:“唉唉,我知道!”
烧烤摊边上,众人笑,宋桁亮拎着酒瓶子看着她,神情也是意味不明,煽情的电影主题曲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披头士的摇滚。
吴志装作愁眉紧锁的样子,把刷子举到眼前,环视四周,突然闭上眼:“我鱼哥就这样,拿着望眼镜望了一圈,然后闭上眼睛,思考,再闭上眼睛,思考……然后睁开眼睛,偏头盯着远处久久不动,然后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地说,往西边开,帅得一塌糊涂!我叔——,呃飞爷,一脸不信,我信呐,我们就往西边开,半小时就看到找到了您。你们说神奇不神奇……”
吴飞撇一眼边上不为所动的人,朝着吴志头顶来了一下,喝道:“什么神奇不神奇?心有灵犀心意相通懂不懂,孟姜女哭长城懂不懂,这叫做金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天爷都不落忍啊!”
这话说得周围的眼睛齐刷刷看向方草,希望可以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点儿什么,八卦嘛,越鬼畜越吸引眼球。
然而方草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感动得一塌糊涂,而是低垂着眉眼对朝着自己走来的人,客气地说了句“谢谢”。留下一头雾水的何虞生,和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崽子,各自揣测。
何虞生追随者之一凑近猴子:“是不是女律师都这样,嗯,冷漠……”
“……冷漠吗?”想到赵学长的待遇,猴子愤慨敲碎一只螃蟹,“分明就是石头心肠,辣手摧花,哼!”
吴志也低头对吴飞嘀咕:“我看方律师很冷淡的样子,怎么办……”
方草没有表露什么,却也绝非表面的平静,她心里感动是真的,无言以对也是事实。
远方船舶的航行灯一闪一闪衬得夜色朦胧迷惑,她想其实真正信息不对等的是说话的这些人,她和何虞生之间,她最没有怀疑过的就是感情。
他说他想她十年,她信。
她也有过一段少女情怀总是诗的岁月,试图用所有能代表浪漫唯美的元素点缀情愫,以为分享甜蜜就能够复制幸福。
那还是他们刚熟悉起来的日子,高三联考,她特意去他学校等他,买了两杯当时最豪华的烧仙草,无关其他,这是她最喜欢的甜品,她满怀欣喜的等待。
可是远远还在笑的人到了身前却莫名其妙冷了脸,方草不明所以,追着人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是考试很难吗?没关系啦,下次再战就好哇,诺,拿着,他们家烧仙草最治愈了,小飞飞每次生气给她买这个就哄好了!”
何虞生貌似接受了这个说法,接过烧仙草。那天她回到家,在书包里发现一张百元钞票,她隐隐察觉一点,又不是十分明白。
后来坦诚去问他,他轻搂着她,语气温柔却十分郑重:“方小草,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情,这世界上最不应该的就是让女人受累,我们在一起,我希望我能带给你开心快乐,并不是要你为我做什么,懂吗?”
可那时候方草还不懂如何去体贴一颗敏感的心,只是傻傻的说:“可是和你分享我喜欢的东西,我就觉得很开心啊!”
当时他拥着她笑,她没读懂他笑中的苦涩,还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
再后来他离开了她才渐渐明白,她开心分享的一切对于当时的他,大概也是一种负担吧!
尽管,他从不曾对她提起。
如今想来,那个少年从来都是无比骄傲的,对自尊顽固的坚持。想到他的这些年,她忽然心疼了。
偏偏这样一个可谓宁死不屈的人,次次主动示弱,用陈妤潼的话来说,于她也没什么可图的,有何必要放下身段讨好她呢?
她不是不明白,而是太清楚,感情不是唯一的指南针。他们之间除去感情,空白了十年岁月,又远远不止十年岁月。
就像那一次陈妤潼给她的案件信息表里缺失的那一行。
指定诉讼代理人:高泽文;检察员:冯健。
就像她晕过去前,他开了头却没来得及讲清楚的话,怎么能轻易就跨过山和大海呢?
热闹的烧烤沉寂下来已经是午夜时分,宋桁亮几个还要回到警方驻扎的宾馆,明天一大早还有些交接手续。
临行前,宋桁亮对方草说:“现在人质安全了,回南城也能给堃子交代了。”
方草想和他解释:“我和赵堃是不可能的……”
宋桁亮迷瞪着眼,揉着太阳穴保持清醒:“这话跟我说没用,等你回南城了亲口跟堃子说去。”
“对了,明天回南城了记得去一趟警局,你的笔录还欠着呢!”
送走宋桁亮,方草心情沉沉,何虞生看视线总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的,方草看在眼里,也不追问。
何虞生见她神色倦怠,话到嘴边又咽进肚子,最终只说了句:“累了就歇一歇,我一会儿回来。”
忽然之间人都散去,方草犹豫着要不要去那件简素的小隔间休息,想了半天没个结论,反而生出些不满,是吃定了她无处可去?一堵气就靠在船舷,一动不动。
何虞生送走宋桁亮,一回头甲板上只剩下一堆垃圾,寻不到那人半□□影,一颗心忽然就坠了下去。大厅、厨房、卫生间、他的宿舍找了个遍,也不见踪影。
失落,彷徨,就像初闻母亲噩耗时那种窒息感,是不是注定从此伶仃无依,四海无家?
方草看着他那些举动,心口处酸涩难当,忍不住开口:“你在做什么?”
第48章
何虞生有几分机械地转身,撷住她的视线不动,千百般滋味难言,蓦地将人拥入怀中,久久不动。
“我以为……”他苦笑低喃着,你不要我了。还好,没有,没有离他而去。
被他波动的情绪感染,她难免柔和下来:“怎么了?”
“怎么不问?”他反问,没说问什么,他知道她懂的。
原本准备好说出口的一切,在她醒来后那种冷静高傲的姿态中反而迟疑起来,他不喜欢那个软弱的自己,他清楚她崇拜的是强者,就像寻到她那一刻,她熠熠生辉的眸光。于是更不愿意说了。
方草被海风吹得微凉的身体在他的怀中慢慢暖和,笑了笑:“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我现在也没那么想知道了。”
“为什么?”他的话很轻,却不掩惊讶。
“这几天忽然想明白了,我以前觉得你联合温学长,针对晟丰,还随时注意我的动向,你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方草离开他的怀抱,席地坐下,何虞生也跟着坐下,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她弯唇一笑,浅浅一弯钩住他的心弦。
“我以为你有什么阴谋,我见过一些人,温顺地积攒着外界的恶意,直到有一天攒够了就开始反扑,何况晟丰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倾覆……”
她的话点到为止,他却由衷地笑了。心尖上像是被人放了一块火炭,揪着疼,还嗞嗞冒着热气儿。
“晟丰罪有应得,就不算我在反扑了?所以现在的我对人民、对社会都不会造成危害,我的犯罪属性警报解除了,你证明了我是良民,就不想追究更多了?”
何虞生捧起她的脸,额头相抵,不容逃避地看着她,眼里溢满深情:“承认吧,方小草,你在心疼我。你在乎的是我的安危。”
方草被看穿了也不恼,回应他惊艳一笑:“那你呢,刚刚那么急切是怕我走了吗?现在呢,是恃宠而骄吗?”
“是,我离不开——你的宠爱。”鼻尖相触,暧昧的气息流动着,诱人沉醉。
彼此眼中只有自己的感觉太过满足,劫后余生的庆幸终于后知后觉萦绕,属于他们的庆功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