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谩骂抵制之间,多的是“晟丰危已”这样的慨叹,舆论一边倒,网友笑话“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有钱人真会玩儿”引来无数怒赞。
方草必须承认,如果是刻意营销的话,这确实是一篇煽动性极强的文章,每一张证据图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受害人俏生生地站在上世纪农村破房子前的照片,对比打工后跟在一群男人身后被吃豆腐着委屈又隐忍的小模样;恶劣的车间环境和小孩子玩过有毒玩具后浑身发红的照片,甚至连逃税都用了一张晟丰集团CFO在豪车上袭/胸/嫩模的图片。
一桩桩一件件,直戳网民爆点,网民开始扒自己周边有关晟丰的蛛丝马迹,什么有个朋友受不了晟丰封建式的管理制度辞职啦,别人家都是十号发工资晟丰二十号才发之类的,总之热度持续上升,方草浏览的这段时间里,点击转发量了又翻了一番。
看到最后,方草除了愤怒以外,更有一种名叫厌倦的情绪涌现出来,总翻看阴暗角落的腐烂,太容易让本就不够强大的心染上阴沉。
方草关掉界面,不去想,自去看律所发来的卷宗。
屋子里食物飘香,方草想,总归还有温暖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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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飞看到何虞生的时候,这家伙趴在电脑面前,竟然在笑,不是那种敷衍礼貌性的笑,而是很真诚很美的那种笑,吓得他以为被烟头烫了手,等再看时,这家伙又不笑了,看起来有些忧愁的样子,惊得他烟头掉脚上烫出一个泡。
“嗷——”地一声惊呼,吴飞在何虞生关掉电脑前凑过去,电脑上是一个肌肉大汉举哑铃的图片,吓得他一哆嗦,指着何虞生“你、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几乎是眨眼间,何虞生脸上的表情全都消失不见,吴飞才说指了电脑说出来:“你不是那啥了吧?”
“……”
“小鱼儿,就是小草姑娘不喜欢你,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啊,这男人,再看看你这小身板,哥哥我是为你好啊……”
“再如何,咱也不能被压——”起码得在上面不是?
何虞生黑了脸:“想什么呢,那是自动跳转的网页。”
“真的?”
“……”
“好吧。”吴飞这才略微放心了,想起他刚刚那般荡漾的笑容,还是没忍住,追问,“那你刚刚笑什么,怪渗人的!”
“我刚刚笑了吗?”
“呵呵……没笑!”他可能见鬼了。
何虞生点头:“你那边怎么样了?”
吴飞听他问正事儿,答道:“范鑫送去了南边,在越城的一个船厂里,小伙子对你很服帖,河西那栋房子他做得不错,能忍耐,就是胆子小了点。”
范鑫是上一次跟着方草去福利院遇到的那伙人里的一个,当时何虞生趁着那群人去吃饭,顺手扎破了路边全部的摩托车,抬头就看到了墙角蹲着的一个男孩,二十来岁的样子,颓唐中露出些清明。
他一时想到了过去的自己,叼了根烟上去问:“你们是一伙的?”
男孩警惕地看着他,何虞生有些想笑,抖了根烟给他:“来一根?不过这东西抽多了不好。”
男孩迟疑着接了过去,自己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洗了两口又举着半截看了看:“这是云烟?”他看到烟盒上的字了。
何虞生不在意地点点头,男孩确认了自己的问题,又说:“我是云南人,不过我家穷,在我们那边年纪大点儿的都抽旱烟,结婚的时候有人发白封的云烟,不过我没抽过。”
何虞生问:“你不去吃饭?”
男孩有几分得意:“吃了,跟他们说我去上厕所溜出来的,他们在喝酒。”
“你住哪儿?”
男孩又恢复了些警惕,似乎在思量什么,最后还是说了个找他的方法,看得出,他很紧张。
那片是有名的城郊结合部,治安很差,何虞生拍了下他的肩膀:“这伙人十年前我就认识,不是什么好东西,趁早做点儿别的,起码有本事名正言顺地抽家乡产的烟。”
“给父老乡亲挣个脸,能产云烟,也能出好汉,那才叫硬气。”然后在男孩怔然中离开。
范鑫看着男人宽厚高大的背影走远,不断回想着他说的那句话,若有所悟的样子,直到轰隆的摩托车声响起才回过神来。
“能产云烟,能出好汉。”
就这样刻成了他人生的信条。
何虞生对吴飞说:“一步一步来吧,钟厚强往南边去了,你让那边的人仔细盯着,发现线索也不要动作,不能暴露自己。”
吴飞有些激动,钟厚强在这个关头去南边儿,很有可能会去他们的老巢,找了这么久,总算是能有进展了。
他自信道:“这个交给我,我们在越城安排了这么多,他要是去了,不愁看不住。”
凌晨两点,天涯酒吧到了打烊的时间,四下里客人都散了,灯光却调到了最亮,吴志从楼上的包厢挨着看下来,准备打烊关门,就见入口处走进来一个黑衣男人,抬起头两只小眼睛里迸射出精明锐利的光,边走边四下打量。
来者不善啊,吴志提溜着小心抹了把脸上前:“我们家已经打烊了,这乱糟糟的也不好招待先生,先生要喝酒可以去边上二十四小时的会所。”
来人听了这话似没反应,反而自顾自绕着酒吧走了一圈,经过楼梯的时候还往上望了望,转而坐在了吧台前。
“我来找你们老板。”
吴志陪着笑:“可是找我家老板谈生意,他不常在的,有什么业务跟我说也一样。”
来人扯扯嘴角露出个讽刺的笑:“我来找你家老板,跟他聊一聊家务事,你确定你做得了主?”
吴志心里咯噔一下,收起笑严肃了不少,绕过吧台拿了瓶洋酒并个酒杯放在来人面前:“先生请稍等。”
男人之间交往,讲究个志同道合。水浒里英雄见面,总先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斗,斗个百十回合却是难分难解不相上下,这会儿就该出来个劝和的,振臂一呼,好汉莫斗了,都是英雄何苦相争,该不如坐下来商量个稳妥去处,我这儿有个买卖,论称分金银,异样穿绸缎,端得肆意快活,恁地意下如何?
这会子何虞生看着对面的不速之客,心中所思也大抵如此,若非这般因缘际会,倒是可以成为朋友。
“宋警官深夜到访小店,可有何贵干?”
第37章
眼前的男人短发利落干净,穿着白色背心黑色裤子,人字拖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啪嗒啪嗒的格外清晰。
宋桁亮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跑这一趟,大概是下午整理近期卷宗的时候,看到了一张有几分熟悉的照片,一张拘留时留下的大头照,就有些好奇地查了查这人的身份信息。
何虞生,男,27岁,未婚,汉族,户籍地:台市。
再标准不过的信息,跟格子间里一色儿的衣服和光秃秃的大脑袋一样,滑了滑鼠标就要关上页面,却被家庭信息一栏吸引,上面写着:
父亲:何柳,死亡注销;母亲:甘棠,死亡注销。
联想到最近局里发生的事情,宋桁亮心里总有些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大半夜就不知不觉把车开到这附近了。
“睡不着,出来喝一杯,看你们家招牌名字不错,就进来了。”
何虞生笑笑,绕到吧台后面,从架子上方拿出一瓶酒,倒在两个方杯里,说:“40度的XO,不过先提醒一下宋警官,喝了可开不了车。”
宋桁亮也笑笑,端起酒尝了口:“你们家酒不错。”
何虞生点点头,想抽烟,克制太久,这会儿烟瘾倒是上来了。
宋桁亮见他从转身拿过来一盘花生米一个人吃得热闹,问:“不是说打烊了吗?”
何虞生嘴里有了嚼头,不时抿一口酒,头也不抬:“是打烊了,这不是为了陪宋队聊家务事吗?只是实在是想不到,宋队这样的人,也会为家务事所困,大半夜出来买醉。”
宋桁亮一口酒没咽下去,呛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何虞生又递过去一杯白水,苦口婆心:“我父母早就不在了,家务事我确实没什么经验,要不帮你叫个朋友过来?”
宋桁亮接过水喝一大口,分不清这人是真的听错了还是故意装傻,缓了缓点了根烟:“不用了,跟何老板喝完酒我已经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