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衡终于正视前面这个女律师,除她说的以外,他还知道她寻回了那盆兰花草,要求警方居中和解了案子。
“据说这个案子你没有收钱?”
法律援助也是会给律师钱的,只是一两千,够路费而已,以她的能力花同等的精力可以拿到不少的佣金。
方草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悠远,而后道:“这点钱对我没那么重要,但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却足以改变一生,是个划算的买卖。”
沈衡笑了起来,似乎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她总能打动那些顽劣的孩子了。
她真诚,是真的设身处地为那些孩子着想,也真心地理解那些顽固的灵魂,不卑不亢地对话,有谁会真的抗拒希望呢!
出了律所大门,沈衡才拿出手机,给徐闻回了个电话。
送走了沈衡,方草也没弄懂来者何意,只好作罢,转头去准备案件材料了。
连着三天没收到何虞生任何消息,周四上午,方草看着卷宗,密密麻麻的方块字,本能地泛起一股恶心,忙闭上眼,仰在沙发里休息。
“方律师,不好了,河西那边出事了!”
张程宇风风火火敲开方草办公室,她刚从那短暂的空白中回过神来,撑着坐起来喝了口杯子里的水,放太久已经凉掉了。
看她面色不好,张程宇担忧道:“方律师,你还好吧?”
“还好,别着急,慢慢说!”
“哎,我也不是很清楚,”张程宇捏捏裤兜,组织着语言,“上午陈律和小高一起出去了,刚刚接到个陌生人的电话,自称是朱大荣,说是找你,说你以前帮他讨过债,现在好像是又遇到问题了,说什么拿不到钱,那边很吵,听不清楚,我把电话转给你才两秒那边就挂掉了。”
方草几乎是瞬间想到了一张脸,微胖的圆脸男人,小眼睛滴溜转着到处瞟,唇上两点八字胡,整个人畏畏缩缩的,撇开职业素养就个人审美而已,是她极为不喜的形象。
一个电话打过去,那头却提示电话关机,方草又给陈妤潼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心里有一种不好的猜测,问:“他说人在河西哪儿?”
张程宇见方草泰然自若的样子,也不那么着急了,有些惭愧开口:“后面两个字没听明白,说的是方言。”
方草点点头,拿上车钥匙说:“走吧!”
让张程宇导航到河西锦城,方草在车上给宋桁亮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听完芳草的话,说了句稍等,传来简短的对话。
“猴儿,上午有接到河西锦城那片儿的报案吗?”
“唔,河西啊,今天没有,不过宋队,上个星期天晟丰集团开盘,出了次警去维护现场。”
方草紧紧握着安全带,又一瞬间恍惚,听到宋桁亮问:“方律师,听到了吗?”
方草回过神:“听到了,宋队长,我要报警,河西那边可能出现了民工冲突,警察局那边过去近一点,麻烦了。”
宋桁亮说:“好,我派辆警车去看看,要是真有状况我并不建议你过去,非要去也注意安全。”
方草苦笑:“好。”
方草赶到现场,发现售楼部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不少市民拿着手机在拍摄,甚至有媒体正在架摄像。
方草在人群最集中的地方找到了宋桁亮,他满头大汗地扯着嗓子吼:“都散了,都散了,不然全部回警察局一个个说啊!”还转身对边上一个年轻警察说,“猴儿,把联系方式记下了,带回去一个个问。”
猴儿中气十足一声吼:“好的,宋队。”吓得人群散了一半。
宋桁亮见到方草,又转头拉了个小警察交代了几句,过来领着方草往里走。
“你刚挂电弧就接到了路人报警,不过我先说了,你别急,你那两个同事被挟持了,还有河西楼盘的一个经理,电梯被几个工人控制了,人在三楼,我们的人在喊话,不过效果不大。”
“刚问过售楼部工作人员,只看到几个工人和售楼部经理起了争执,嚷嚷着楼房是豆腐渣工程,后来动上手,就变成这样了!”
方草往里走了一栋楼,就看到一个穿着工服的男人在窗户边绕,不时转过身堆着外面吼:“不许靠近,退后退后,警察退后。”
方草闭着眼狠狠几个深呼吸,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转头对宋桁亮说:“这个人曾经是我的当事人,胆子不大是个财迷,他打电话给我,想必是想我多给他弄点儿钱,这会儿激动起来会对警方很排斥,让我来和他对话吧。”
警察四下警戒着还不算混乱,外面隐隐还有警笛声,宋桁亮对方草的提议不置可否,沉着脸翻着记录本,分析道:“他的工友说这个人欺软怕硬,在工队里名声不好,大家都瞧不起他,这会儿逮住机会怕是会反弹。”
随后又思索片刻,下决心般抬头直视这方草:“记住,你只需要和他说话,稳住他的情绪,其他的交给我们。”
方草点点头,看着十分镇定,宋桁亮放心不少,找边上人拿了个喇叭,对着方草点点头,给了个鼓励的眼神,按了开关递给她。
“喂喂喂,朱大荣,我是方草,两年前帮你办案子的方律师,你能听见吗?”
八月份最难熬的三伏天,火辣的红太阳炙烤着,方草仰着头吼出这句话,就觉着后背的汗水直愣愣贴着皮肤往下,嗓子就开始发哑。
楼上的人听了这话貌似精神了不少,蹲在还没装窗户的铁栏杆边,朝下吼:“方律师,你让警察赶紧走,这几个人好好的,我们是在做好事,警察是什么意思啊?”
方草听得有点儿懵,瞥见不远处宋桁亮指了指房子,又往后退了几步,会意过来:“行,我让警察退开,他们可能有点误会。”
警察散开,楼上的人一直躲在角落看着,也没出声,方草看到有特警已经从隐蔽的位置绕到了墙底,心里有些不安。
她朝楼上吼道:“好了,警察都撤掉了。”
楼上传来不甚清晰的话:“谢谢你,方律师,这些警察欺软怕硬,还是律师说话有用。”
不远处宋桁亮做了个张口的动作,方草咽了下口水继续说:“你太客气了,朱大荣,不过我刚刚赶过来,不太清楚情况,但我知道你能养出个状元女儿来,也是个很优秀的人,你看,这样干对着也不是个办法,我们还是要解决对吧?”
“这样吧,我跟这些警察都是熟人,你有什么要求都跟我说,我去沟通,争取满足你们的诉求好吧?”
方草尽量拖着时间,黑色制服的特警已经爬上了二楼。
三楼的人却有些犹豫:“方律师,你说我们这不算违法吧?”
“不算。”方草说完才发现自己说得太急,接着认真解释道,“要是这楼真的有问题,你们还立功了,你想想要是人住进去楼塌了,那后果多严重。”
楼上的人似乎被说动了:“方律师,是真的,这楼我们修的,做框架的时候,螺纹钢少了,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批钢材替换,但是肯定不是原来的要求的三级钢。”
说着又有些得意:“我这儿还有证据,当时就觉得不对,还拍了照片。”
方草看了眼面前高耸巍峨的高档住宅楼,想象着要是这楼塌的情形,烈日下打了个冷颤。
第29章
“很好,如果查证属实,你们确实立功了,如果这楼盘真的被人动了手脚……”
方草夸着夸着,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好在楼上传来几声爆喝,也没有人在听她说了。
很快警察控制了所有涉事工人,方草在人群的空隙中看到了陈妤潼,尽管她发型混乱身上都是泥灰,却起码是安全的。
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方草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呼吸越来越困难,下意识想要坐下来歇会儿,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后仰到了下去。
在视线彻底模糊前,她看到了一张极为妖孽的俊脸,浅浅笑起来,因为那妖孽脸上不容错辨的情意。
何虞生赶到河西的时候,四下的人群还没散去,红色的警戒线断了几个缺口,有警察举着喇叭维持秩序,救护车顶上的警报灯发出规律的呜鸣。
后车门打开,折叠担架床从救护车里推出来,何虞生紧捏着方向盘,看到了被送到病床上的人。
仅仅只是一个侧脸,毫无血色的惨白,拔了车钥匙,手放到车门锁扣上,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