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104)

“我——”裴辛夷出声,却又不知说什么。

“怪我咯,姓阮,不够格。”阮决明说着呷了一口威士忌。

裴辛夷难受极了,拿了一支烟,抖抖索索点燃。指尖夹着烟,她说:“我承认,这么多人盯着,你们的名字的确很敏感。可是,够不够之类的……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停顿一秒,她接着说,“阮生,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你的位子还没坐稳,良叔、夏姑,甚至其他我不知道的,到处都是敌人。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

半晌,阮决明说:“你以为你是我的软肋?”

裴辛夷单手抵住眉心,轻声说:“我不确定。我不确定。我在你去年来香港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怎么想。我以为你恨我,要我死的那样恨我。在莱州,我以为你就是做戏而已。”

“辛夷……”阮决明心慌意乱,连声音都紧涩。

“我也有做戏成分冇错。”裴辛夷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男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是啊,她好会揣摩人心,却看不懂他。

她深吸一口烟,说:“可是我从来冇想设计乜嘢让你钟意我,我只是……我忍不住带你去我小时候住过的街巷,去我钟意的食店,见我亲近的人。我给你看我的生活,你讲这样可以忘记我,不是好事吗?我做错了吗?

“在头顿下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可是你讲‘陆英’,你怎么可以喊我陆英啊。”

泪水溢出眼眶,她慌张地拭去,低下头。

阮决明看着手里握紧的酒杯,呢喃地说:“陆英。”

情绪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她眼泪簌簌地落,“阿魏,我从来冇忘记过你,十六岁到今天,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我最后一次去教堂,向主祷告:就算我死了,也一定要再见你。

“所以才肯再去越南。当我看见你的时候,你不知我有多惊喜。在雪地里,尽管那样,但我想的……我有一瞬间想:我愿意留在深山里,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可我已经不是那个愚蠢的Daph了,知道你处境艰难。

“后来我没能去法国,因为仔仔们在曾念手里。是我的错,我太软弱了。阮生,这样软弱的我,能怎么办呢?只是麻烦。我整个人就是麻烦。我让你帮我的,是对你来说容易的事。这次的事,只会让你为难。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算计,连自己也算计,我冇办法。我这一辈子,不知道能为乜事活着了。只有不停地往上,往上,到我也不确定的地方去。”

烟烧到尾,灼了手,她才扔将其进烟灰缸里,话也就此断了。

阮决明端着酒杯,不喝,也不说话。他垂着眸,神色难辨。

仿佛会无尽沉默下去。

裴辛夷起身,捡起茶几上的钻戒,戴在中指上。阮决明这才抬眸。

她看着他,平静地说:“冇嘢,你恨了我这么多年,再恨我一辈子吧。只要你挂念我,我就满足了。”

她还说,“我一个人爱了你这么多年,再苦苦爱一辈子也冇关系。”

“我爱你,就算死。”

“我爱你。”

阮决明缓缓站起来,阴影挡住了午后阳光,更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不允许你的名字以这样的方式和其他人放在一起。我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我不同意。”

第68章

裴辛夷失踪了。

五天之后,向奕晋从美国回来,航班一落地便打电话给裴辛夷,却是关机状态。

他回到公寓,看见威士忌,混乱的床铺。怎么也清楚这是男人存在过的痕迹。他给周家兄妹打电话,没有一个接听。

他想起临走那天的异常,没由来的心慌。他去警署报了失踪。

何云秋就是在这之后知道的消息。她托另一位高层的关系,让他们一有消息不要先告知向奕晋,还隐晦地提示,找不到人最好。

一扫愁容,她当晚就重新去打麻雀了。手气极佳,还胡了大四喜。

裴安胥晚一步得知,气得直奔二太打麻雀的牌馆,一再告诫自己忍住,才没有当着众位太太先生的面质问母亲。

他把母亲拉到房间外的走廊说话,低声说:“要不是我和蒋生打高尔夫,还不知道这回事。辛夷就要订婚了,你竟然找人绑-架她?”

何云秋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环顾左右,说:“我是找了一群烂仔,商量这事,但没到时间,我敢出手?这回可不是我做的。”

“这都二十四号了,二十七号就……”裴安胥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如果明天找不到人,我会把你这个‘计划’告诉阿爸。”

何云秋冷笑一声,“你以为老爷不知道?向奕晋一早就跑到了山上,讲不想惊动他的家人,让你阿爸快些找人。”

“然后呢?”

“前几天你阿爸半夜打电话,被我听见。你猜他打给谁?阮决明呀!”

裴安胥惊疑不定地说:“乜意思?”

何云秋凑近了,将声音压得更低,“阮决明知道裴辛夷要结婚了,专程过来阻拦。要我讲,她也是好福气,两个这么劲的男人为她发痴!”

裴安胥怔了片刻,匆忙与母亲道别,一边走出酒店,一边拨向奕晋的号码。

他们在警署会合,找人查阮决明的出入境记录。通宵翻找资料与各处的监控,费劲地摸到阮决明名下的摩托车。这辆车最后消失在西贡。

可巧,香港有一处也叫西贡,旧时的小渔村,如今是正在发展的郊区。

*

天蒙蒙亮,晦暗的光线从斜顶上方的小窗口照进来。

木结构的阁楼十分狭小,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垫。电风扇从床的这头扫到床的那头。周围歪着倒着伏特加酒瓶,还有许多啤酒拉罐。

床上的女人翻了个面,趴着撑起身来。她一头蓬乱的发失去原有的光泽,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有些许凹陷的眼窝。眼睑下方泛青,嘴唇干裂起壳,看上去很落魄。

裴辛夷抱着膝盖发了会儿愣,拨开酒瓶,从地上拾起一块宝格丽的腕表。

她感觉自己就像鲁滨逊,漂流到了一座孤岛上。若不是还有这只表,或许连日子都算不清了。这只表是阮决明送的,他才没有没收。

阮决明说不同意,裴辛夷还想他如何不同意,难道以阮家的名义出面阻拦么?却不想他竟然这么粗暴地囚禁。当时一群人冲进公寓,她被蒙了眼睛,在车上又被注射了什么,昏了过去。

她压根儿不知身在何处,还怀疑可能已经到越南来了。出入走动的人全部说越南话。

七点整,叩门声响起,接着就被推开。一个穿着靛蓝色背心的男人拿着饭盒走进来,放在地上,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出去了。他手臂的肌肉看起来很结实,上面刺了不少可怖的图案。

要想从这些人眼皮子底下逃出去,是异想天开。裴辛夷深知这一点,自从被丢进来之后,没有作任何反抗。不禁让人忆起从前,她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时候,只能顺应命运。

感谢阮生,又让她重新体会这滋味。

裴辛夷嘲笑自己真是很有阿Q精神,打开了饭盒。热气溢出,里面盛着一碗河粉。以前仅闻见鱼露味道会想起他的手艺,如今三餐里总有一顿越南吃食放了鱼露,让人生腻。

她挑起河粉,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刚吞咽下去,忽然反胃,险些呕出来。她放下饭盒去找酒精以外的水,止不住干呕。

房间里可以喝的就只有酒,她只得走到门边,一手捂住唇,一手用力敲门。

门推开一半,马仔面无表情地说起越南话,“有什么事?”

“我要去浴室。”

马仔几步走去走廊的扶手旁,朝楼下唤了一声。另一位马仔跑上来,手里端着方才拿去清洗过的痰盂。

裴辛夷摇头,“我要去浴室。”

说要见阮决明是无效的,她只能向这些人提出请求。

马仔们互看一眼,大约正在思考是要请示大哥,还是直接让她去洗手间。裴辛夷忽然一阵干呕,令他们神色一变。

“你带他去。”马仔说。

另一位马仔箍住裴辛夷的臂膀,挟着她往楼下的洗手间走去。

楼层之间的楼梯转折处没有窗户,浴室更是全封闭,只有高悬的排气扇。

裴辛夷每晚有一次洗澡的机会,早清楚这里的状况,如同扣押高级官员的监狱之外的监狱。阮决明连惩罚也别出心裁。她没什么奢求的,打算忍耐到他消气,再同他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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