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面对这个……因自己一时情绪失控而导致的“严重错误”。
莱因哈特拧开了门把手跨出门,只走了几步他就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痛,好像一个原本就破损的机器被人拆卸了零件还忘了重组。
只走了两步,远远就望见一缕红色快速地向单身公寓这边移动,莱因哈特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贴墙侧身借着阴影掩住了自己,再三确认吉尔菲艾斯头也不回地一口气跑进屋子去,他才放下心,一步一步向人烟稀少的小路上挪去。
他不知道自己前行的方向是否正确,不清楚这样走下去是否能够离开这里,现在的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逃避。
是的,逃避。
莱因哈特平生最憎恶的就是逃避,逃避无法解决问题,逃避只会让自己显得愚蠢和可笑。他记得自己不止一次和跟他的红发好友在私下里嘲讽过那些总是逃避责任的懦夫。
可笑,他自己现在却成了其中一员。
金发青年并未意识到逃避这件事并不能一概而论。有些逃避、强迫……甚至是欺骗都来源于情感和理智上的脆弱。
害怕失去才会欺骗、害怕面对才会逃避……因为害怕……他昨夜才会强求吉尔菲艾斯拥抱自己。
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重新触碰到他,拥抱住他。
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表达出内心窒息一般的痛苦。
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倾诉出对他的爱意……
他不知道除了这样极端的方法,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能暂时让吉尔菲艾斯来到自己身边。
其实,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说到底都只是为了掩饰潜藏在心中的爱意罢了。
是的,他现在很清楚自己深爱着吉尔菲艾斯,可是吉尔菲艾斯并不知道,而且以前的莱因哈特也不知道。
第5章
红发年轻人现在坐在地板上。
朝阳透过玻璃笼罩在他英俊的脸庞上面,这原本是一种温暖的景象,可这份温和却被他神色间的阴郁同化成一种凝重感。
那双蔚蓝如大海最澄澈的波涛一样的眼睛里头固有的温和感随同这种凝重变成了叫人扼腕叹息的颓丧。
吉尔菲艾斯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么颓唐,他缓缓扫视过自己的单身公寓……
门敞开着,卧室里也凌乱着,还留有昨夜的痕迹……他既没有动身去关门,也没有起来去收拾屋子。
他就这样坐着,无端端地只是想这样坐着而已。
红发年轻人一手撑住了前额,把手指绞入细碎的额发里面,金发军官不见了,从昨夜到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像是做梦。那个人根本没有来过,一切都只是他丧心病狂的妄想。
是妄想还是毫无根据的梦境?
他想起这段时间经常出现的梦境,秀丽绝伦的金发少年,美丽耀眼的笑容,还有无尽无垠、无边无际的宇宙……
吉尔菲艾斯习惯性地用手按住了胸膛,浓重的酸痛感压住了红发年轻人的心脏,令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修长的手指正好搭在颈侧动脉的位置。
算了吧,不要再想了,对方或许更不在意自己,他只是随便找一个人,随便是谁都可以……
吉尔菲艾斯很想这样说服自己。
可是……他和那个人之间确实……红发年轻人的视线移向卧室床铺。某种浅褐色的痕迹蹭在中间被揉皱了的床单上,那是血迹。
吉尔菲艾斯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血迹,是因为昨天粗暴凌乱的过程而留下的痕迹,红发年轻人叹了一口气,紧紧攥住了双拳。
他很清楚金发军官哪里受了伤,为什么会受伤,他恍然咬着嘴唇,血迹尚在,但那个人却不见了。
他去了哪里?现在身体怎么样?他明明还在发烧,身体那么虚弱,还被他……做了那样糟糕的事情。
所以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与其说是心存疑虑,倒不如说此时此刻吉尔菲艾斯心中产生了一种近乎于确信的想法。那位金发军官再也不会回来见他了。
如果他还愿意见到自己,他就不会选择在自己短暂离开的时候消失不见。
更何况……
“呼,吉尔菲艾斯先生,你……你说的病人在哪里?”
中年人急喘气的声音打断了吉尔菲艾斯的思绪,红发年轻人转过头看见背着医疗箱、跑得满头大汗的医生扶着门进来了。
吉尔菲艾斯没有回答,他只是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了身。
“你,你不是说有得了重病的伤患吗?他人呢?”医生左右望了望,似乎想确认自己的病人在什么地方。可是这个单身公寓里,除了眼前的红发年轻人之外,他一个活人都没见到。
大清早就被叫出诊的医生语气有些急躁,毕竟现在时间才早上七点都不到,根本不是工作时间。
如果不是这个红发年轻人一大早跑来敲门,急切地说自己家里有个重症病患,高烧不退还受了很严重的撕裂伤,一定要他现在立刻马上就出诊的话,他现在说不定才刚刚起床,还在餐桌上享受着清晨醇香的早茶呢!
“他不见了,医生。”
“啊?!”
已经人到中年的医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沉重的医疗箱往桌上一放。金属的箱子碰撞到木质台面发出略突兀的尖锐声响:“吉尔菲艾斯先生,你在戏弄我吗?”这家伙大清早把他从美梦里拽出来,结果居然是一场无聊的恶作剧?
医生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和羞辱,他甚至打算向红发年轻人就职的大学去检举这位年轻人无礼的行为。
然而,红发年轻人冲他礼貌地笑了一笑。
那个笑容看起来眉眼弯弯,显得那么温和可亲,可是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意味,正打算发怒的医生愣了一下,一时晃神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吉尔菲艾斯鞠躬欠身,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医生看着他好几分钟,终于提手拿了桌上的医疗箱,转头离开了。
红发年轻人看着医生的背影,轻叹了一声。
在医生拎着医疗箱愤怒地从吉尔菲艾斯的单身公寓里离开的同时,一架特殊军用宇宙飞行船从奥丁郊区一处隐秘的空港出发,向费沙而去。
飞行船的乘客只有一名。
是一位脸色苍白却显得宛如神明亲手制作的玉石雕塑一般美丽的金发年轻人。
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这位已将宇宙握在掌心中的尊贵独裁者此刻却穿着最普通的帝国军中校军服,一手支颌,侧靠一旁的座椅扶手。
座椅面前是一面半身大小的电子荧幕,新银河帝国军务尚书巴尔·冯·奥贝斯坦的声音透过屏幕传入金发皇帝的耳朵里。
“陛下,下官记得您曾经多次说过再也不会涉足奥丁郊区的那个小镇。”奥贝斯坦的声音本身就具有一定冰冷干涩的特质。
当声音自电子屏幕中透出来时,这种特质就被进一步放大了。莱因哈特有一种错觉,正在和自己交谈的并不是他的军务尚书,而是一个自己曾经为自己设定下的电子枷锁。因为自己违背了承诺,所以他设定好的程序正在向他提出抗议。
“嗯……”尽管飞船平稳如空地上飞驰,不受任何限制与阻碍的跑车,可莱因哈特还是用力撑了下才稳住了身体。他感觉头昏好像加剧了,而且从刚开始就感觉到冷。
“陛下,您这样的行为只会徒增麻烦。”人工瞳孔里掠过一道暗红色的闪光,军务尚书线条僵硬的脸庞上呈现出一种刻板的恭敬。他当然能看得出金发皇帝苍白空洞的神态和缺乏生气的模样,然而这种仿佛盛开过后枯萎了的花朵似的颓败感是不应该也是不允许出现在银河帝国掌权者的身上的。
“朕知道。”莱因哈特抬头看向荧幕里的军务尚书,苍冰色的眼睛里掠过一线锐气。当黄金狮子露出这种神色时通常代表着拒绝。
奥贝斯坦看得清楚明白,但他只是垂下了眼睛,那低沉冷静的声音却依旧继续在飞船主仓中扩散,“陛下,下官建议消除涉事者的记忆。”
这才是最安全、最快速、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军务尚书在心中补充。
“不需要。”年轻的皇帝陡然拔高了声音,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谏言,他回手按住了衣领下藏着的挂链,眼神快速转向飞行船透明的玻璃窗外的那片茫茫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