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靠着树睡着觉,梦见了他和黄少天小时候在师门打打闹闹时候的事情。
“这个送给你。”黄少天拿着一盏花灯,小心翼翼的点亮,往林郊身边凑了凑,“这个嘛,祝你……祝你……”
“祝我什么?”林郊瞪眼睛。
“祝你的字越写越好看!”黄少天蹦出来这么一句。“你真的不考虑跟我学学吗我包教包会的哦还不要钱来跟我学写字保管你以后写出来的都是字而不是一堆不知所谓的东西 信我吗来吗来吗学吗学吗学吗学吗学吗学吗学吗学吗学吗学吗学吗——”
语言攻击也太过强烈了……林郊扶着额头站起来,“陆晚棠,我有点晕。”
陆晚棠抬手摸摸他额头,颇为关心,“你怎么了?”
“这个给你的。”黄少天继续写,“陆晚棠,你别理他,他是被我的内力攻击了而已。祝你什么呢?就希望你一切都好吧。”
黄少天捧着花灯,轻轻放到水里,水面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四散开去,花灯晃晃悠悠,一路漂流,去往远方。
“文州,来。”黄少天挤挤眼睛,示意喻文州过来。
“你终于想起了我?”喻文州打趣他,并肩坐在岸边。
南阳城此刻安然静谧,欢声笑语回荡在远处,化为了背景里遥遥的生之气息,夜空深邃,繁星点缀,他们同时在心底这样想着:真是庆幸,还能并肩于此。
所有的愿望都得到回应,所有的祝福都会被送达。
“我们的。”黄少天提笔写下喻文州的名字,喻文州提笔写下黄少天的名字,花灯摇摇曳曳,与其他别无二致,他们却依旧感受到别样的欢喜。
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有你。
由于林郊和黄少天两个人几乎买了花灯老板一半的花灯,两个人捧着一大堆的锦囊和红绸子回到了小院。
“来来来,我们也有树的嘛。”黄少天哗啦把东西扔在桌案上,拍了拍院子里的海棠树的树干,还挑起来摸树叶,“写完了挂在这上面,愿望都会实现!”
魏琛打着哈欠从黄少天身边走过,啪的拍在黄少天脑袋上,“还不去睡觉!还玩!”
“来来来,魏老大,你也来写!”黄少天乐颠颠的拿着锦囊和红绸子递过去,魏琛嫌弃的挥挥手,最后还是塞在衣服口袋里,哈欠连天的进屋睡觉去了。
叶修倒是睡的足了一点不困,却还是有点醉的迷糊,黄少天塞给他,他就接着,晃晃悠悠的,走到屋里去喝熬好的醒酒汤去了。
剩下的两对倒是还兴致盎然,尤其黄少天,他很不能写个十个八个的,被喻文州及时制止了。
“你这也太贪心了,多了就不灵了。”
其实本来也未必灵。喻文州和黄少天心下当然都清如明镜,然而人往往是并不想太过清醒,若是什么都不相信不期望,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坚定,却也憧憬。
夜风吹拂,早桂送香,他们犹如当年所期许和承诺的那样,终于一起坐在了葡萄架下,可以听到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声,闻得到葡萄的淡淡甜味,看得到繁星缀空,北斗阑干,一切真实而美好。
海棠花早就谢了,此时树上接了果子,还有系着的一树的红绸带,每一个锦囊之内,都藏着一个愿望,是他们心底最渴求最向往的那个愿望。
魏琛的那个挂在树梢,写的是“此生已矣,来日执手”,林郊的那个斜斜的挂在了一颗海棠上,写的是“不悔不悟”,陆晚棠的挂在旁边,写的是“任之信之”。
叶修的挂在最顶端,写的是“海清河晏,江湖清平”,八个大字力透纸背,有气有节,而喻文州的那个写的是“大医精诚,医者仁心”,行楷端正温润;黄少天的那个写的豪气飞逸,八个大字,写的正是“剑者心指,以卫正道”。
此心此情,天地山川,日月星辰,可以为证。
七月初七,于南阳。
题目诗:别离还有经年客,出自徐凝《七夕》
第34章 番外4
当时年少春衫薄
晚春万里晴空。
黄少天跳下马来,用力一勒缰绳,马驹一声清亮的鸣叫,把喻文州从医书的字里行间给唤起来。喻文州放下笔墨向外看了一眼,就看黄少天的身影如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配上嘹亮的一声喊,惊落一地的桃花。
“喻大夫,我来抓药!”黄少天撩起锦袍跨进门槛,扇子拿在手里,敲了两下药台。“小二,你家掌柜的呢?”
小二依旧是睡眼惺忪,支楞起眼皮一看是黄少天,便嫌烦懒得搭理,眯着眼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了。
嚯,这还得了,岂有此理!黄大少爷意欲发作,但是一看小二又眯着眼睡了过去,他也不好跳脚,只好又敲了敲药台,试图引起里屋喻文州的注意。
“你怎么又回来了?”喻文州笑吟吟地掀开帘子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书,“轻声些,你莫不是要拆了我的药铺。”
“我倒是想拆了,”黄少天恨不得举起扇子敲小二的脑袋,“小二每日就知道睡,要他何用,还不是你天天在这里看着,我要是把药铺拆了,你就不必每日来这里坐着,咱们就出去天南海北地走去,这晚春的,却是要上天目山看新花才好。”
“我瞧你是一日不折腾就浑身难受。”喻文州把书卷随手放在案上,翻着方子,“你不是说要去林家贺寿?”
“不去了不去了。”黄少天把扇子一扔,撩起衣服下摆,十分轻车熟路,“腾”地翻过药台,“没意思,这种武林世家的场面,有我师父就好了,我去只会惹他们烦而已……你笑什么?”
“没笑。”喻文州翻过一页方子,做上个记号,“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很对。”
“哪里?”黄少天诧异。
“烦我一个人就好。”喻文州抬眼瞟他一下轻声说道,他指了指对面,“车前子帮我拿来。”
“好嘞!”黄少天答应着,踩着木椅子去拿药。和喻文州混熟了,这药铺他也熟悉了起来,从家里到药铺怎么走他闭着眼睛都成,药铺里的药材放哪里,抓药的小秤砣怎么用怎么看准星,他也学了个一知半解,喻文州喊他拿药,他也晓得在哪里,小二就知道整日犯懒,黄少天都快成了店小二了。
“你有话就说,我知道你憋得难受。”喻文州又翻过一页方子,记上这是南华巷徐家老婆婆的药方,她儿子出海音信全无,家里很是拮据,喻文州提笔蘸墨批注上一行小楷字给小二做批注,抓药就不必付钱了。
“好吧,我确实有话要说。”黄少天拿好了药没事做,蹲在椅子上左看看右看看,像是痒得浑身难受。
“那便说。”喻文州放下笔,“怎么就不去林家祝寿了?我还记得你说要去会会林家的这位和你一样性子的少爷。”
“那是因为我师父,这老鬼日日和我说林家少爷怎么怎么英俊年少,风流倜傥,功夫好,人也知礼节学问好,让我向他学着点。知道的是说我师父羡慕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师父要招人家做儿媳。”黄少天翻了个白眼从椅子上跳下来。“文州,改日带你见我师父吧,他看了你,定然就没话说了,也不会成日里念叨我了。”
“好。”喻文州合上了药方子,“你师父就不会念叨你了,定然会一掌劈死你。”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黄少天装模作样地抱了抱肩膀,觉得周身寒气,仿佛魏琛已经站在身后了似的。
“少天,你回来前,有位姑娘找到药铺来,问你在不在。”喻文州从药箱子底下那里抽出一个香囊放在药台上。“我还以为你要去林家几日,就放了起来,正好你回来了,就拿给你。”
一个绣得格外精致的亮黄色香囊端正地摆在案子上,针脚又细又密,看不见一点多余的线头,一看便是精细手工缝制的,穗子扎得结实整齐摊在桌案上,真是好一个明晃晃示爱之物,就差闪着光了。
黄少天痛苦地捂住眼睛。
“怎么了?”喻文州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扇子,在手心敲了几下,似笑非笑。“黄公子桃花不断,要比我药铺前开的那一株还要亮眼几分,你说说看,这是本月第几个了?”
黄少天咬牙切齿,黄少天义愤填膺,黄少天冤啊!这与我何干,现在的姑娘家,怎的是学了哪朝哪代的风气,都如此奔放直接,且十分坚忍不拔,真是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