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哦,奈美亚小姐。”
折原临也是在一年前搬到这个名叫武野仓市的小城市的,他对这个城市完全不熟,只是在途经时看到了那如火烧云般绚烂的夕阳,才决定留下来。
他在这里继续了他情报贩子的工作,哪怕最初没人认识他,他也通过各种手段方式在这里打开了名气。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在征集助手的时候,他只是看到这个名叫「晴川奈美亚」的女性的申请表时,连面试都没有就直接选择了对方。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没有错。虽然是两个人,但是就如同他们二人神似的名字读音一样,奈美亚给他的个人感觉和那名为波江的女性也几乎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奈美亚对于他没有一丝敌意,满满的都是尊敬,或者说,是敬畏。情报贩子这个职业无论到哪里都是一个见不得阳光的职业,他承认他很欣赏这个不拘于世俗的女性。
黑夜逐渐包裹了城市,最后一丝夕阳的余光散尽,霓虹灯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亮起,一瞬间城市明亮如霞,黑暗的剪影参差没落。
折原临也重新带起放在桌上的黑框眼镜,穿起他最喜欢的一件黑色外套,走进了喧闹的城市之中。
他的目的地是一间酒吧,和新宿不同,武野仓的酒吧带着的都是香甜的伏特加或杜松子味,还有少许奶油冰淇淋味,而不是一股劣质的酒精味,带着腥膻色情的氛围。他掀开布帘走进去,这家店是他第一次来,酒吧的老板热情地招呼他,而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这是他今天的交易对象,虽说他不怎么在意交易的地点,但是每当对方选择来酒吧这样的地方,他就不得不多长几个心眼。
折原临也走近的时候,那个男人正低头抿着酒杯里的酒没有理会他,他也没有询问,直接就在对面空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了看起来像是对方帮他点的酒伸向对方。
“石川先生,我是折原临也。”
对方抬起头来看向他,他微笑着仰头喝了一口杯子里被精心调制过的绿色的鸡尾酒,然后继续开口:“很高兴能与你合作。”
Around The World。
只是一口折原临也就喝出了这款鸡尾酒的品种,他不禁在心里笑笑,对方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给自己点这种纯粹是捉弄小孩子的苦味鸡尾酒。
被唤为石川的男子没有为折原临也不拘小节的举动而动怒,他平静地放下自己的酒杯——里面装着的淡紫色液体让折原临也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然后看向折原临也。
“我想我们不需要拐弯抹角,我认识你,折原临也。”石川微微眯起眼,眼神变得凌厉而尖锐,“原新宿的情报贩子,与粟楠会有着长久的情报利益关系。一年前来到武野仓市,依旧从事着情报贩子的工作。”
听到这话折原临也放下了手上的酒杯,脸上的表情没有动摇,气场却是紧张起来。
他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石川身为武野仓黑社会的干部成员之一,经常接手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石川曾经与粟楠会有过交集的事情他曾了解到,却不料交集竟是如此的深。原本收到这个委托的时候,折原临也纯粹是抱着一种不想惹麻烦,顺便想与武野仓市的阴暗面有进一步接触的心态,才接下了这个单子,没想到这背后的渊源大有来头。
“我就开门见山了,折原临也先生。”石川的声音打断了折原临也的思绪,“我要取一个人的性命,所以我需要他的情报。”
“他的名字我相信你绝不陌生——”
“——平和岛静雄。”
这是时隔一年以来,折原临也第一次听见那个男人的名字。被用低沉的声线念出来,带着一种震颤心脏的冲击感,让折原临也感到一瞬间无法呼吸的痛苦。但是他没有把这一切表现出来,他放松了身子,勾起了嘴角看向石川,脸上的表情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
他笑道:“这个名字我当然不陌生,小静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仇人,被迫从新宿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可也都是小静害的啊。”
似乎是对折原临也的话表示出赞许,石川轻轻点了点头:“他毁了一桩我在池袋的大生意,上头责怪下来,我也必须给个交代。我了解过那个男人怪异的体质,我也曾向粟楠会的四木发出过委托,但是最后他向我推荐了你。”
说完这句话,石川前倾了身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折原临也:“‘要打败平和岛静雄这个男人只能靠折原临也’。”
“这是四木的原话,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石川伸出右手,放在了折原临也眼前。
折原临也低下头,看着对方等待着自己握上去的手,沉默了半晌,也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石川的表情带上了一丝笑意,然而下一秒折原临也的右手直接越过了石川的手,来到那杯淡紫色的液体前,拿起了那个酒杯,仰头把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
“Vio Politan,”折原临也笑笑,“法国上流人士钟爱的紫色马天尼,石川先生果然好品味。”随后他站起身,随手将空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怪异的响声。不用看也知道石川此时脸上的表情是有多么难看,折原临也却只是笑笑,没有鄙夷没有挑衅,就只是笑笑而已。
“四木先生果然了解我,看来他还在记恨我离开了池袋的这件事。”折原临也的声音平淡而真实,像是只是在回忆些什么,“我告诉你一个对付平和岛静雄的方法哦,那就是把我绑起来带到他的面前去威胁他。啊,但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这个方法已经失效过两次了哟。”
“如果你有胆量的话也可以选择去绑架他亲爱的弟弟,但是我也得提醒你,如果你选择了这个方法,就得做得彻彻底底,一旦你有哪里出了纰漏,到时候毁的可就不单是一桩生意,也许就是你的整个组织哦。”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吧,石川先生。”
石川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青,折原临也察觉到他正双手紧握压抑着怒气,一只手已经伸向了腰间,马上要出现的东西可不是说着玩的。
“但是啊,我们都不想做亏本的生意对吧,石川先生。”
折原临也突然字正腔圆用敬语唤了一声石川的名字,这让石川停下动作皱着眉看向折原临也。
“我们换一个交易方式怎样,后天海滨码头那批货,我负责帮你弄到手,你们就算是给我折原临也一个面子,别去找小静这个没脑子的草履虫的麻烦怎样?”
他这样说着突然笑了起来:“当然,话说在前头,对于让你们别去招惹小静的这个建议,我可是充满善意的哦。”
石川把眉头皱地更深,他看向折原临也的眼睛,隔着薄薄的反光镜片他看不见折原临也的眼神,却能感觉到这个瘦弱的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的气场。
这桩滑稽的交易最终以折原临也的期盼结束了,他友好地向酒吧的老板告了别,留下了仍旧独自坐在位置上的石川便离开了酒吧。他不担心石川会突然召集一些手下趁着月黑风高之时把自己堵在某个巷子里给自己一些教训,他就这样走着,步履轻快,脸上也带着愉悦的笑容。
“哈哈,果然不论到哪座城市,人类都是最可爱的生物呢。”
“在自己构想出的世界中踽踽独行,认为自己才是世界的支配者,却不曾想过这个世界其实是由别人而建造,而自己只不过是庞大的游戏中的一颗棋子。”
“嘛,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如此深爱着这些人类啊!”
折原临也的话语不大声,即使街道上都是行人,也没有人回过头来看一眼这个逆行在人行道上嘴里还自言自语的男子。
他随便走了走,看到一家寿司店时拐了进去,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份金枪鱼寿司。回到公寓的时间比预期地要晚,折原临也把寿司放在办公桌上,又去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蒸腾的热气在他的眼镜上蒙上一层雾气,他不耐地取下来用手擦了擦,才又重新戴回去端着咖啡走向办公桌。
寿司已经冷了,但是咖啡是热的。
他没有打开电脑,只是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端着寿司一口一口地吃着,从他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他可以看到武野仓市的夜景,繁华又喧闹,却又不失惬意与安静。他偶尔听见汽车从楼下驶过的声音,或看到长长的车流组成的灯光带在城市的各个街道角落里穿行的场景,无数色彩组成了他的世界,而不再仅仅是单调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