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一闪,李妍雪只觉得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纱幔似是受到了什么力一般,从上边兜头盖脸而来。
她慌乱地想以利刃破开那些纱幔,却发觉紧握着利刃的那只手,竟是被紧紧攥住了。
身体内倏然爆发的求生本能,让她狠狠地甩开了那只手。但身上的纱幔却宛若纠缠不休的水草,任她怎么挣也挣不开。
她好不容易将眼前的纱幔撇开了几层,却见商折霜正站在她的面前,对着她笑。
李妍雪心下一凉,也猜到了商折霜怕是知道了她想做什么,于是一狠心,想着横竖都是死,大不了与商折霜同归于尽,反手便举起利器,向商折霜的面上划去。
然商折霜的反应却比她快得多。
似是猜到了她的打算,商折霜从她身上扯住了一角纱幔,一使力,便将她带离了原先要刺去的方向。
李妍雪气得发疯,只觉得自己像只被逗弄的小犬一般,任由商折霜摆布。
可她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生怕惊动了司镜或是女鬼,给自己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她一边用利器狠狠地割着自己身上的纱幔,一边使劲想挣脱纱幔的束缚,但奈何纱幔凌乱不堪,她越是挣扎便被束缚得越紧。
商折霜就这样一下扯着她往东,一下扯着她往西,将她绕的晕头转向后,又狠狠提起一挂纱幔,让她连手上的利器都握不紧了。
李妍雪在挣扎的过程中几近废尽了力气。现在的她,就宛若从水里被捞出的鱼,离水太久,连摆尾都不能摆几下,颇有些奄奄一息的模样。
她放弃了挣扎,只有如炬的目光依旧凝在商折霜的面上,甚是怨毒。
就在商折霜凑近了她,要替她撩开缠绕在面上的纱幔之时,她的右手倏地挥起,冷寒的利器几近就要贴上商折霜的脸侧。
但商折霜只是一提手中的纱幔,竟将她手腕的方向都改变了。
锋利的刃面就这样划过了她自己的面庞。
鲜血霎时从白皙的皮肤上蔓出,先是一颗颗,而后汇成了一股血流,滴滴答答地从她的面上落到了衣襟上。
李妍雪尖叫了一声,显然没想到事态竟能往这个方向发展。
那道自颧骨蔓延至唇角的伤口狰狞,鲜血汹涌而出,红艳艳的,仿佛判官落下的朱色批案,下一刻便会引得无常前来索命。
泪水几乎是在同一刹,与血水一同流下,混于一起。
李妍雪双眸瞪得浑圆,心死如灰,只觉得自己怕是真要命不久矣。
商折霜看着刚刚还如同一个泼妇疯子般的李妍雪,霎时变成了抽抽搭搭的柔弱姑娘,毫不犹豫地将她身上的纱幔解下……而后拧成了一股绳,将她捆了起来。
她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做过了千百遍,根本没花多少时间,李妍雪便被她捆好,丢在了角落。
为了防止她的哭声太过闹心,商折霜还特地扯下了一截纱幔,揉成一团,塞至了她的嘴中。
司镜自始自终都站在屏风之后,甚至连位子都没挪过,待商折霜处理完李妍雪后,才事不关己地从屏风后缓步走出。
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李妍雪,以一个只有商折霜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商姑娘明明欲渡瞿小桃投胎,没想再放任她害人性命,却又毁了李妍雪的容貌,让她白白受上几日濒死的恐惧,果真是个锱铢必较之人。”
商折霜懒懒抬眉,嗤笑了一声:“我可没毁她容貌,是她自己失手罢了。”
她的目光在司镜波澜不惊的面上梭巡了片刻,之后又接了一句:“至于剩下的,什么濒死的恐惧,怕都是司公子自己的臆断,我可不似司公子,这般的工于心计。”
司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仿佛就这样将商折霜平白安在他头上的“罪责”给受了下来,而后轻声道:“倒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商姑娘之腹了。”
商折霜本以为他会反驳,却没想这人和没脾气似的,任她胡说八道也云淡风轻,霎时失了兴致,一转身,便向床榻走去。
现下还未至丑时,她还有不少时间休息。
她毫不避讳地躺下,也不在乎司镜如何作想,拉上锦衾便阖上了双眼。
李妍雪哭的累了,到最后,呜呜咽咽的声音也几乎难以耳闻。
而司镜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也没有要睡的意思,是以商折霜这一觉倒是睡得比往日都要沉稳。
作者有话要说:李妍雪:惹鬼也不能惹商折霜,血的教训。
事不关己司小镜,锱铢必较商折霜。
第24章 破晓(七)
晨光乍现,拂过司镜的面庞,镀在了他随着呼吸而起伏的羽睫之上。
他以手支头,靠坐在屏风之侧的桌案边,睡眠极浅,所以醒得也算早。
李妍雪缩在角落中,头歪在一旁浅眠,脸上涕泪糊作一团,完全失了之前趾高气昂的模样。而商折霜则弓着身子躺在床上,锦衾仅仅盖了她半截身子。
不过她半夜虽将被子踢了,睡相却是极好。
长长的发散落于引枕,不显杂乱,头侧着,身子蜷成一团,似一只乖顺的猫咪,与平日里张扬不羁的模样截然不同。
司镜犹豫了片刻,看着她眼下几近散去的青黑,竟是产生了一个让她再睡一会的念头。
可他这念头才冒出来,东边却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惨叫。
与此同时,商折霜几近是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一抬眸便对上了司镜的双眼。
他的眼瞳一如往常,融着料峭的春寒,在这夏末初秋之时,竟是让商折霜心头陡然浮上了一层寒意。
她不悦地蹙了蹙眉,出口讥诮道:“司公子倒是有兴致,难不成是站在这儿看了我一宿?”
司镜没有回话,收回了目光,斜睨了一眼还在角落睡得雷打不动的李妍雪,道:“走吧,去蒹葭苑看看。”
见他也不否认,商折霜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感觉,但本着瞿小桃之事更为重要的原则,她也不再计较,起了身便与司镜一同往蒹葭苑而去。
照理来说,昨夜她与司镜毁了瞿小桃的纸人,她该是陷于混乱之中,不会再有其它举动,也不知这齐小莺又在叫些什么。
商折霜觉得她不会被瞿小桃害死,却难保不会被齐小莺吓死。
这个姑娘仿佛将毕生的力气都使在了哭与叫上,遇事之后根本不知“冷静”二字要如何写,只知道依仗别人。
当她与司镜步入蒹葭苑的时候,果然看见齐小莺在哭。
不过这次她倚靠着的人却不是阿杜,而是沈飞。
商折霜原以为齐小莺与阿杜的关系最好,现在看来,被瞿小桃引入局中的人似乎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至少,他们原先都该是认识的。而这大抵也与他们共同守着的那个秘密有关,所以才能一看见她,便辨出她是局外之人。
待商折霜走近了他们三人,才发现阿杜的脸色白的可怕,目色空洞,宛若被抽了魂一般。
不过她想想也是,原先瞿小桃预设的该死之人本是阿杜,可今日阿杜没死,而李妍雪又没来,众人大抵都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地方。
但她也懒得与他们解释,只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道:“你们也莫要太过担心,司公子曾在一得道高僧门下修习过几年,懂得些伏魔镇邪之术,昨夜打伤了那女鬼,所以今日才没闹出人命来。”
齐小莺看了她一眼,嗫嚅道:“可是……妍雪……”
“她自己心术不正,昨夜不知跑哪儿去了,我们难道还有兼顾她的责任?”
齐小莺向后缩了一下,显然被她噎得不知说些什么好,索性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不过心中对司镜的身份还是颇有微词。
毕竟一个在得道高僧座下修习过的人,怎会去秦楼楚馆这种地方?
司镜着一身如雪白衫,面容如冰塑成,却透着温文尔雅的善意,就算之前与商折霜之间有过那样的对话,也很难叫人对他生出厌恶之心。
他逆着光,唇角微微一弯,眉岸便似盈了一湖春水,看得齐小莺面色一红。
“齐姑娘,在下确是在寺庙礼佛过几年,也懂得些驱邪之术,你不必太过担忧。”
这样温润的面庞本就最能骗人,更何况司镜的容貌算是上乘,哄哄齐小莺这样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更是简单。
齐小莺从沈飞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沉吟了片刻,竟信了他,带着哭腔道:“还请司公子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