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除了在场的三个人,谁也不曾见过,明艳动人的花国皇后竟会有如此语无伦次的时候。林徽儿仿佛天生就该是,无时无刻不光彩照人、言笑嫣然、媚眼如丝的。可原本就不该有“本该”这个词的,林徽儿也是人,是个女人,是个苦命的女人,她又怎么就必须要这样那样呢?
看着林徽儿手足无措的样子,涂谜更是心疼。偏头看向林锦年,见他仍是眉头紧锁,并没有因为长宁幡然醒悟而欣慰,涂谜知道,林锦年只怕是还在生长宁的气的。
“我已经训过长宁了,他也确实知错了。你经常不在家,他一个小孩子,再懂事,也是会受大人影响的。”涂谜说这话,并不是为长宁开脱,而是她觉得,长宁今天会突然爆发,林锦年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虽然林锦年身份特殊,有些事不能告诉长宁,也是怕万一出事拖累长宁。可长宁打小跟在他身边,即便林锦年瞒着,长宁心里也是会有想法的。现在外头人心惶惶的,租界里也不太平,林锦年又整天不着家,长宁肯定是会担心受怕。
越是担心,越找不着林锦年的人,长宁就是要往人多的地方,不是为了打探消息,也能多些安全感。这一来二去的,听到些什么不好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静静地听涂谜讲完,林锦年明白了她的意思,深深地看了涂谜一眼,嘴巴张了张,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涂谜截住了话头。
“你去跟长宁聊聊,我也有日子没跟徽儿姐说说话了,正好今天赶上了。”说完,涂谜没再看林锦年一眼,便拉着林徽儿出门往“荼蘼”去了。
“哎!干嘛呢?我这灰头土脸的,去了你那里可别吓坏了客人,赶紧停下。”瞧出了涂谜的意图,林徽儿慌忙止住了步子,不管涂谜如何生拉硬拽,就是不愿登门的。
涂谜瞧出她到底还是受了长宁那番话的影响,心疼又无奈地叹口气道:“看来不仅长宁该道歉,我也该给姐姐赔礼!”
“……姐姐?你叫我姐姐?你怎么能”叫我姐姐呢?林徽儿已然注意不到赔礼不赔礼的事了,她的全副心神在涂谜冲着她喊姐姐时,就被这两个字吸引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林徽儿却仿佛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涂谜的这声姐姐就这样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转反复,然后,啪嗒啪嗒,眼泪断了线似的从明眸中溢出,林徽儿就这样不顾形象地在大街上哭了出来。
可她哭也是悄无声息的,就像她累了倦了,却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被窝里独自舔伤一样。
虽然美人流泪也是如梨花带雨,自有一股悲戚的美感,但涂谜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林徽儿!她更愿意看到她笑得张扬得意、肆无忌惮的样子。可涂谜也知道,林徽儿是难得在人前如此发泄的,她心里积了太多委屈无处诉说,那便让她痛快地哭一会吧!
于是,涂谜揽着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林徽儿,动作有些滑稽地进了“荼蘼”。
此时,“荼蘼”的一楼已经没人在了。涂谜知道她们刚刚在外面一番拉扯,涂让肯定是看到了的。应该是为了避免林徽儿尴尬,他才拉走了佑中和李婶。
对于二哥的这份体贴,涂谜心里极为熨帖。拉着林徽儿上楼,经过二楼操作间的时候,涂谜轻轻敲了敲紧闭的门,然后继续迈着步子上了楼。等到进了她的卧室,涂谜将门合上的时候,楼下才又有了响动。
而此时,无论是她还是林徽儿的情绪都平复了一些。林徽儿回过神来,便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很是矫情!不过是被人叫了声姐姐,她又不是没被人叫过姐姐。米高丽舞厅里,不管是比她小的,还是比她大的,总是得给她面子叫她一声姐。
即便涂谜的这声姐姐意味不一样,可她就那样大喇喇地在大街上哭出来,林徽儿现在坐在涂谜面前,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捏着帕子狠狠地贴了贴眼眶,似是这样便能将对自己不争气的懊恼发泄出去,却是没想到这样一来,反倒是弄得更狼狈了。
“噗嗤”一声,涂谜实在没忍住,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没见人哭过啊?”
“见过啊,只是没见过姐姐哭啊!”
“你、你个死妮子!瞧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啊,姐姐饶、饶命,我、我错了,哈哈哈……再也不敢了,哈哈哈……”
两个女人都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事情过了就翻篇。哪怕刚被捅了刀子,心口还血淋淋的,但只要她们还活着,她们便会继续笑着活下去。
这便是来自二零一八年的涂谜,这便是活在一九三八年的林徽儿,她们是如此的不同,却又如此的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在林徽儿身上用了太多笔墨,存稿箱君一直都不是特别理解,然后,今天终于理解了,因为她准备下狠手了。存稿箱君现在很不想看见她,就把她关小黑屋了,哼!坏人!╭(╯^╰)╮)
第一百零八章 笑了与醉了
两个姑娘难得幼稚了一回,你胳肢我一下,我胳肢你一下,银铃般的笑声从“荼蘼”传出。来来往往的路人停下步子抬头看了一眼,被这样甜美的笑声感染,脸上也便溢出了笑意。
涂让静坐窗前,听着楼上传来妹妹的求救声和大笑声,长久堆积在心底深处的郁气,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隔壁被吵醒的米勒先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着感叹道:“哦,亲爱的安妮,你真是个天使!不,你真是个魔鬼!”念叨完,捞起枕头堵住耳朵,米勒先生又沉入了梦乡。
正在为秘密仓库暴露而发愁的舒密特先生,听到笑声,放下了手中的一叠文件,摘下眼镜,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刻板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斜对面,正跟长宁大眼对小眼的林锦年,愣了片刻,抬步走到窗前。深邃的目光笔直地望进涂谜的房间,瞧着两个姑娘在大床上扑腾着,良久,也笑了。
世事本多无奈,能得享片刻的安宁与畅快,便该好好珍惜,方不负这大好时光!
于是,涂谜硬顶着涂让不赞同的目光,打发佑中去找米勒先生要了两瓶女士香槟。也不用酒杯,两个女人斜倚在窗前,碰碰酒瓶,边喝酒边聊起天来。
“你这性子,以后可得改改了!”虽然被叫了姐姐,林徽儿心里熨帖得很。可瞧着涂谜这样没丝毫芥蒂地跟她称姐道妹,林徽儿又觉得涂谜太心善了。在这个年代里,心善是极大的美德,但太心善,总是会吃亏的。想到这里,林徽儿很是不放心地嘱咐着。
“我知道。”刚被贺文天那样说教过,涂谜自然有了分寸:“我这不是瞧你合眼缘嘛!”
“你那是看我长得好吧!”
“嗯,你确实长得不错。”涂谜笑笑,没反驳。她确实有些颜控,但长得好看的女人大把,能入得了她的眼的,可还真不多,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
“就只是不错?”听涂谜这样说,林徽儿可是不乐意了,媚眼横了涂谜一下。
“何止不错,是非常不错!”涂谜从善如流地夸奖着。
“你啊!”瞧着成熟得很,性子里还是跟个孩子似的。林徽儿揉了揉涂谜的头发,眼底的柔情涌动着。
涂谜一时也不知该接些什么,便索性不说了。和林徽儿两个慢悠悠地喝着酒,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以及远处的天与山,然后,便醉了。
林徽儿瞧见她脸蛋红艳艳的,目光已经迷离,便伸手将涂谜手中的酒瓶拿了过来。看着涂谜那里的还剩了半瓶,而自己的已经喝光了,结果却是没喝完的醉了,喝完的反倒越发清醒。自嘲地笑笑,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呀!
林徽儿一仰头,将涂谜剩下的半瓶酒一饮而尽,然后回身将涂谜扶到床上,帮她把外套脱了,给她盖好被子,又拉好窗帘,便施施然准备下楼去。
“徽儿姐。”
“嗯?”
以为涂谜醒了,林徽儿正要回身,却听背后涂谜含含糊糊地嘟囔了句:“你很好的!”
“……”嗯,我很好的!林徽儿站在原地一仰头,狠狠地眨了眨瞬间酸涩的眼眶,直等到将泪意彻底压下去,才轻轻推开了房门,又轻轻地合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