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值得,那,那些逝去的生命呢?他们觉得自己值得吗?没人知道,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了。
淋漓鲜血与皑皑白骨铺就了后世的浮华繁盛,可,还有谁会记得他们呢?
涂谜想,她会记得!哪怕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她会牢记一九三八年六月九号这个日子。这一天,侵略者在高歌,反抗者在抗争,无辜者在悲鸣,她迈出了一步。
涂谜慢慢地穿过公共租界的大街小巷,站在了那座将租界这个“国中之国”与她的家隔绝开的大桥边。她想,她还是会回去的,不是七年后他们胜利的那天,而是……
涂谜回到店里的时候,对上了佑中和李叔李婶很是担忧的目光。
“大小姐,您不就是去趟工部局嘛?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随便逛了逛。”
“那您倒是跟我们说一声啊!再说大中午头的,这大太阳的,您也不打个伞!”
“没事,我往阴凉底下走的。”
“您吃饭了没?我锅里热着呢,这就给您端去。”
李婶絮絮叨叨了半天,佑中死活插不上话,急得很。瞧见她上楼去了,赶紧上前来。
涂谜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己进了两回医院,还都是在佑中不在场的时候,他的心里一直不踏实。于是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问道:“你不是跟李婶学做糖葱了嘛,拿给我瞧瞧。”
“糖葱?安妮,你又做新鲜玩意了?”
不用看,光听这嗓门,便知是米勒先生。只是,涂谜瞧见佑中的眼神闪过一丝震惊,便疑惑地转头望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跟在米勒先生身后的贺文天。
自从上次在医院出现过,涂谜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过贺文天,当然也没再听到过有关他的消息。军统在海城仿佛一下子进入了静默期,再也没有一点动静。而监视她的人,好像也已经撤回去了,反正涂谜再也没在自己周边发现过陌生的可疑人。
只是,正当她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候,贺文天又突然冒了出来,还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贺文天,你又要做什么?”涂谜没说话,但她的意思却是明晃晃的。
贺文天显然是看懂了,朝她露出个过分灿烂的笑,然后跟在米勒先生身后,晃悠悠地进来了。
涂谜下意识地看了米勒先生一眼,仿佛明白了过来。
特工找上隐形的军火贩子,还能要做什么?
所以,海城又要不平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我,存稿箱君。作者君说这章是过度,女主角刚从医院出来,需要休息一下,而且刺头贺文天又要搞事情了,需要给女主缓一缓。嗯,感觉又要开启俩小孩幼稚斗嘴环节了,请准备好避雷针。明儿见!)
第五十四章 真相与背负
“你倒是胆子大,光天化日的就敢明目张胆地在外头晃悠!”
贺文天忽悠走了准备去会佳人的米勒先生,涂谜给佑中使了个眼色,他拉着李婶去楼上制作间了。至于李叔,被涂谜安排了去买面粉。等到楼下只剩她和贺文天两个人,涂谜才压低声音开了口。
“我又不是地沟里的老鼠,还怕见人!”贺文天早已经习惯了涂谜对他隔三差五的讽刺,应对得愈发得心应手。
“你不是老鼠,那你还躲日本人做什么?”
“你是在担心我啊!”
“别自作多情,我是怕你连累我。”涂谜翻了个白眼,很是瞧不上贺文天这自恋样儿。
“放心,你是连累不到我的。”也不知是他耳朵不好使,还是咋的,贺文天愣是把话给听反了。涂谜正要反驳,就听他接着说道:“你周围的人都撤了,看样子高桥秀一应该是放弃了。”
“他不放弃又能怎么着,事情又不是我做的。他又不傻,怎么会一直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不见得吧!听说前两天,高桥秀一还去医院看望过涂小姐呢!”
“所以呢?”
知道贺文天不会无的放矢,看似闲聊,其实是在打探她那天在高桥家反常举动的原因。毕竟贺文天清楚的很,涂谜是不想跟高桥叔侄俩有任何瓜葛的,不然上回也不会装晕逃避。可,宴会上涂谜的主动示好,实在不符合她的一贯想法,不仅是贺文天,除了林锦年和林徽儿,她周边的所有人都在怀疑,她那天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只不过,只要她不想说,大家都体贴地不会追问。可贺文天不一样,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体贴这个词儿,即便有,那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显然,以他跟涂谜的关系,自是不需要逢场作戏,所以他便问了。
“所以,涂小姐主动招惹高桥秀一,是为了什么?不会是……不会是瞧上他了吧!”贺文天暧昧地挤了挤眼,脸上的表情却没半点揶揄的意味。
“那晚高桥秀一邀请我跳舞,跳完之后,他秘书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懒得再跟他周旋下去,涂谜硬邦邦地回道。
“说了什么?”果然,听她这么说,贺文天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面色也严肃起来。
“寺内寿一将军急电。”
就是因为听到这句话,涂谜才会急匆匆跟上了高桥秀一。因为,她知道,如果林锦年和林徽儿想要在高桥家找些什么,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便是高桥拓也的书房。而现在那位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打电话过来,高桥拓也一定会亲自去接听,而他接听的场所,也极有可能会是自己的办公室。
所以,不管是为了给林锦年赢取时间也好,还是自己弄出些骚动来给他示警也好,涂谜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就那样贸然跟了上去。
当然,她的这些思量和打算,涂谜是不可能告诉贺文天的。她只要告诉贺文天她听到的这句话,他便不会再追问其他了。
“……然后呢?”果然,等了半天,就等来了这么八个字,贺文天难得地流露出来急切的表情。
“然后他就跟秘书走了,我想跟着去偷听,被发现了,不得不装着去给他们叔侄俩道歉,结果一杯酒就住院了。”
“……你!”
“我什么我,就我这样的,给人家当添菜,人家都看不上,你让我怎么办,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
“再说了,你觉得大晚上的,还是高桥拓也的生辰宴会,寺内寿一突然给他打电话能说什么?那天,可是六月九号!”
听着涂谜意有所指地强调六月九号这个时间,贺文天眼眸一缩,眉心紧蹙地盯着她,质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什么知道些什么?”贺文天还是那么敏锐,她只不过提醒了他日期,他便立马有所察觉,所以,其实他是知道花园口事件的真相的吧!
“别给我装糊涂,你刻意提六月九号,难道不是知道些什么!”
“哦,我确实知道些什么。”
“你都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
“涂谜!”贺文天很是知道轻重,涂谜知道了原本她不该知道的事,且这件事的真相,会直接影响到国际上对国民政府的看法,贺文天不得不慎重。他很怕涂谜会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出些什么来,那么到时候,不仅仅是日本人,若是被自己人知道了,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放心,不该说的不说,我不会乱来。”涂谜知道他是为了她好,没再继续跟贺文天打哑谜。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显然贺文天并没有放心,而是继续追问道。
“猜的。”
“猜的?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聪明,国家大事也能一猜一个准。用不用我推荐你去作战部任个职?”
“贺文天,你觉得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嘛!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黄河是自西向东流的!”
涂谜话说的隐晦,贺文天却明白她的意思。只要知道日本人的进攻路线和国军的撤退路线,便离这件事的真相不远了。只是,就算是有再多的明白人,也是没人会在这个档口说出来的。一切以大局为重,所以,再多的牺牲也是要牺牲的。
贺文天突然有些颓然,他们明明做了那么多,每一次都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可到头来呢,死了那么多人,还是没能保住脚下的土地,还是没能拯救更多的无辜者。真是,让人沮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