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嬴承毅能再活个□□年,或许还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君主来,只是熙朝如今已经风雨飘摇,仅仅一个平庸的守国之君,怕是守不住这偌大江山。除非,再来有一个明宣太子那般的人出世。
谢昀懒洋洋抿了口茶汤,无声嗤笑,如今情况,还不是嬴承毅自作自受。
谢山如神色平静,笑着摇头:“江山变换,朝代更迭,自由命数。”
这话说得已经很是直白。
这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姓甚,谢家并不关心,作为历经两朝,绵延了数百年的老世族,自有其生存之道。无论是前朝赵越一族又或是今代嬴熙一脉,他们谢家皆可辅佐。
谢时点头:“儿子明白。”
谢山如神色满意,嘬了一口清茶,将目光缓缓挪向谢昀:“昀儿,为父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心思,也不想阻拦于你,但切记,凡事留三分余地,有转圜之机,不可将自己逼上绝路。”
次子生性狠决,手腕强硬,凡是看两面,握着嗜血刀尖走,伤人甚锋,伤己也利。
谢昀淡笑:“儿子心里有数。”
男儿立于天地,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于他而言,不过是把上辈子走过的路再走一遍罢了,虽然有点儿无趣厌烦,但也无妨,毕竟这一世还有嬴晏在,这么一个有趣儿的人陪在他身边,倒也解了烦闷。
何况明宣太子嬴柏还活着。
上辈子嬴晏死前所托,便是请他去寻她三哥,不负她所期,的确叫他寻到了。
世人皆以为明宣太子八年前去云州治理水患,被洪水冲走,尸骨无存,但这等天灾,不乏有福大命大之人能侥幸活下来,这嬴柏,正是福大命大。
早在十多日以前,他第一次恢复前世记忆时,便吩咐了一拨人留在云州,探查嬴柏下落。
这个帝国早就从根处开始烂了,他没耐心再为其刮骨去毒,伐筋洗髓一遍。
谢昀勾了勾唇角,这些个烂摊子交给嬴柏好了。
……
父子三人谈了许久,直到太阳西落,绮丽的灿灿晚霞映照了半边天际。
谢时先行离去,去看母亲陈氏,而谢昀则被父亲留下。
谢山如语重心长宽慰道:“昀儿,你母亲不见你,是因为心里有心结,难以跨迈,并非怪你,你不要怨你母……”
“我知道。”谢昀打断,唇角的笑容收敛,精致的眉眼间神色淡淡,“我从未怪过母亲。”
谢山如淡笑,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次子,心里深觉愧疚。
谢昀七岁起便去了雾枝山拜师学艺,他们父子二人每年能见面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十年学成归来,一家人团聚不过一年,他便带兵远征邑国,一去三载余。
比起长子谢时承继先祖家业而言,次子谢昀身上所有荣耀,皆是他一刀一剑,浴血拼命而来。
谢山如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谢昀肩膀。
“有子如此,为父甚慰。”
……
隔着木桃居的雕花轩窗往外看,晚霞从灿人的黄,一点点变成了艳人的红,直到透过窗棂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夜幕终于降临。
谢昀回了上善院。
一进屋,便瞧见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明明已经孤寂了数十年,早就该习惯,谢昀心底蓦地生出一抹戾气,不胜厌烦。
“嬴晏呢?”谢昀神色不善,幽凉凉问:“怎么没过来读书?”
读书?
陵石回想,禀道:“十四殿下晨时曾问属下一次二爷可有提及读书一事,那时属下回答未曾,或许十四殿下以为二爷忘了。”
“以为忘了?”谢昀冷笑,勾了一个不太妙的表情,“本座忘了她便不能记得么?”
陵石沉默:“……二爷所言甚是。”
谢昀拂袖冷哼:“去,把人给我请过来。”
陵石恭敬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谢昀:满级重来,生活无趣。
诸人:???
谢昀:还好还有嬴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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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嬴晏正在昭台宫煎药。
太阳已经西落,但天色尚未暗下,小厨房里没有点灯,有些昏暗。
她捏着两侧小耳,将药渣过滤,倒入碗里,瓷白小碗与漆黑的药汁相映,熟悉的药香钻入胸腔,一如既往苦涩。
嬴晏轻轻吹凉,拧眉一饮而尽。
刚出了小厨房,便瞧见一女官迎面走来,瞧她衣着,品阶还不低。
女官走到嬴晏面前,朝她行礼:“奴婢素秋,见过十四殿下。”
嬴晏诧异了下,昭台宫鲜有女官前来,偶尔能见着人烟,也是宦官。
“姑姑来此何事?”
素秋道:“方才肃国公府往宫里递了折子,说是想请十四殿下前去府邸一相聚,奴婢前来知会殿下一声。”
随着她话音落下,嬴晏暗道不好,原本还心存侥幸,此时却心凉如水,估计是谢昀那厮想起了读书之事。
想他难缠古怪的性子,嬴晏默了半晌。
而且她刚刚喝完药,按照往日习惯,一会儿应当睡了。
可是她若不去,谢昀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嬴晏心里纠结,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走一遭。
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废物皇子,于谢昀而言,如捏死蚂蚁一般容易。
若能与谢昀相处融洽,能建立起生死金坚的交情最好。
再言之,她一人闲在昭台宫,也是无聊,去一趟肃国公府,全当是解闷了。
如此想通,嬴晏自我安慰,点头道:“有劳素秋姑姑了。”
素秋福了一礼,“殿下折煞奴婢。”
出宫之前,嬴晏换了一身稍厚的衣衫,只因谢昀所居的屋子里寒气逼人,若是穿得薄,怕是容易着凉。
嬴晏到的时候,上善院安静不见人烟。
陵石将她引至正厅。
嬴晏看了四下一圈,没瞧见谢昀身影,正想问陵石,人在何处,却发现陵石也不见了。
“……”
有凉风穿堂而过,卷着淡淡薄荷香,十分醒神,将原本涌上心头的昏昏欲睡吹散了几许。
嬴晏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无意间一抬头,瞧见房梁上有一道雾青色的身影。
嬴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抄起桌上杯子,抬腕就想朝人影砸去,直到瞥间一双幽凉漆黑的眼眸,动作蓦地一僵。
“怎么,要刺杀我么。”
刺杀?嬴晏差一点又想把手中杯子朝他砸去。
这人怕不是仇家太多,生了癔症吧,她纵然想杀他,也得掂量一番自己几斤几两。
嬴晏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杯子,再仰头时,已经弯了一抹笑。
“二爷怎么坐在上头?嬴晏一时眼花,还以为是歹人在做梁上君子。”
谢昀轻声笑了下,没理会她话外音,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十四殿下好大的架子,是把本座的话当作耳旁风么?让你酉时过来读书,迟了半个时辰不说,还得派人去请你才肯姗姗来迟。”
“……”
嬴晏从善如流,此时这么仰头看他,脖子酸,当即顺势低头认错:“是嬴晏不是,让二爷久等了,二爷想要听何书?”
谢昀看穿了她心思,目光落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凝了半晌。
须臾,他冷嗤一声,言简意赅道:“上来。”
嬴晏震惊,上去?她怎么上去?手脚并用爬上去吗?
“哦忘了,你不会轻功。”他自顾自道。
谢昀下来,揽住她腰身,片刻功夫再回神儿,两人已经坐到了房梁上。
“……”这是什么诡异的癖好。
幸亏她不恐高,不然此时怕是得吓得脸色惨白。
只是被人揽着腰肢,嬴晏觉得心里怪怪的,即便是两个男子,如此亲密也不妥当吧?
好在谢昀很快松开。
却不想下一刻,谢昀便拉起她纤细手腕,一副要把脉的模样。
嬴晏神色大惊,想把手腕往外拽,男子与女子脉搏不同,他若号脉,身份暴露无遗。
谢昀不松手,掀起眼皮睨她,“不愿意?”
方才从父亲处回来,提及母亲身体,他便想起了嬴晏,想起昨夜嬴晏辗转难眠,又想起上一世两人见的最后一面时,她苍白消瘦的模样,像是久病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