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番外(260)

作者: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小雨哼了一声:“一个小哑巴。”不过是看在娘子说到“娘俩”,心里倒又慰贴了些,娘子也就是刀子嘴,心是不坏的,可惜了那丫头不会说话,不然倒是可以多问问,王帐里的婢子……不知道王妃可美?

主婢俩说说笑笑,心下里都大是畅快,尤其袁氏。孙腾在幢主这个位置上也蹉跎了不少年头,要是立了功,没准能升一升,她心里一直有个隐隐的企盼,指望着夫君位置再高一些,没准能唤得动人手,帮她找找雁娘。

小雨又道:“……这回娄娘子在咱们镇上呆得可久……”

袁氏笑而不语,娄晚君看上小周郎,这镇上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当然是好事。小周这孩子虽然有爹有妈,但是妈是后妈,这爹有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要不是有个能干的姐姐,怕是早死得透透的了。

饶是如此,家无余财,名义上却上有爹妈,下有弟妹,前年他姐还病了一场,可花了不少,哪个不开眼能小娘子能看上他——就算小娘子图他生得好,又哪个做爹妈的舍得女儿往火坑里跳。

要不怎么说呢,荒年都饿不死瞎眼的雀。天生这么一人,就会生这么一人来配他,比如娄晚君。

通怀朔镇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了。这长相,这家世,这能干!哪里是镇上大头兵能肖想的。这还没过门呢,就隔三差五来得殷勤,这么个娇滴滴大地方来的小娘子,非要认她做干姐姐,你要说里头没点心思,她是不信了。

想到这里,袁氏的嘴角都微微往上翘。

作者有话要说:

女先儿就是说书人,红楼梦里这么用。

第189章 巧舌如簧

小雨嚷道:“我知道,但是她都来了这么些日子了,小周郎君也没见松口——”

“你懂什么!”袁氏斥道。

这人呐,就是贱,送上门来的总觉得不好,但是老话说,烈女怕缠男,这反过来也是一样:烈男也怕缠女啊,日子久了,他就知道家里有娘子的好处了……即便是到日后,这娄晚君的家世,也压得住他。

这说话间,主婢两人已经走到了镇东头。尉家景况和孙家也差不离,早年都穷,这几年孩子大了,会自个儿觅食了,日子就渐渐好了,家里也有一两个婢子下人,可不是娄家那等精细的婢子,是什么粗活重活,上手都能做。

尉家婢子阿毛出来,瞧见袁氏主仆,惊喜得大叫一声,几乎同手同脚奔了进去:“娘子、娘子,袁娘子来了!”

里间“啊啊”两声,周氏与娄晚君齐齐迎出门来,一个叫道:“阿袁来得正好!”一个款款行礼:“阿姐。”

几个人进了屋,周氏吩咐阿毛拿果子出来待客,袁氏客气退让了一番,方才分主宾落座。

周氏道:“正要去阿袁你那里问问怎么回事,听说打了一仗,也不知道输赢,都好些天了,阿乐也不见回来。”

“小周郎君好着呢,”袁氏冲娄晚君笑了一下,方才往下说道,“……是打了胜仗,这会儿都忙着点人头领赏头,我家那口子往家里送了不少东西,还有小周郎君的一份,叫我给你送过来。”

实则周乐哪里有这功夫,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倒是孙腾捞得多,寻思不好独吞了,又吩咐给尉家留些份子。

周氏是个老实人,哪里想得到这其中弯弯道道,听说人无恙,念一声“阿弥陀佛”,听到打了胜仗,又念一声“阿弥陀佛”,余下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了,到袁氏吩咐小雨把挎篮拎过来,掀了上头的布罩,被金银布匹一晃眼,方才大吃了一惊,脱口道:“阿乐不会是去打劫了吧。”

袁氏捂住嘴唧唧咕咕笑了一阵。

又与娄晚君道:“前儿二娘认我做姐姐,我这做姐姐的,也没个像样的见面礼能出手,倒是这回,你姐夫得了些东西,二娘要是不嫌——”拉起娄晚君的手,“咔嚓”一下,一只金光璀璨的镯子就戴在了纤细的手腕上。

娄晚君何其乖巧,一迭声应道:“阿姐赏的就是好的。”

周氏忙着吩咐阿毛:“叫大郎来,好生整只羊羔,让咱们娘仨好生乐一乐。”又转脸对娄晚君道:“二娘如今放心了罢,出不了事儿。哪年哪月不打仗呢,那是男人的事,柔然人啊,进不来!”

娄晚君捧着手腕上的金镯子,却有些心不在焉,口中虚虚应道:“阿姐说得是。”

……

酒终饭毕,娄晚君自告奋勇送袁氏出门。

袁氏酒意上头,双颊发热,悄悄儿拉着娄晚君说道:“……住进尉家是能拉近和小周郎君的关系,但是二娘啊,你认了我这个姐姐,有些掏心窝子的话,就不能不和你说,这、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娄晚君羞红了脸:“姐姐说到哪里去了,我不过就是怕着兵荒马乱的,承蒙周家阿姐相邀,才过来小住几天,等这阵儿过去,我是真要回平城了……姐姐要是来平城,可要记得来看我。”

袁氏只管摇头,这等话她是不信的。她喝多了,头重得很,一个娄晚君,两个娄晚君,三个娄晚君——无数张脸在上头晃动,看着像是娄晚君,又像是——“雁娘、雁娘!”袁氏哭了起来,“雁娘,阿娘想得你好苦……”

夹杂着有人惊叫的声音:“娘子、娘子!”

“嗳哟这可怎生得好!”周氏闻声赶出来,看见瘫成一摊儿烂泥还扯着娄晚君不肯放手的袁氏,一拍大腿叫道,“大郎、大郎快去套车,送你袁婶子回去——怎么就醉成这个样子,才喝了几碗啊……”

娄晚君道:“周姐姐,我送阿姐回去——”

周氏道:“这辰光也不早了,大郎去了空车回来倒是无妨,你娇滴滴一个小娘子,深更半夜的,要撞上……可不得了。”

娄晚君垂头想了片刻,说道:“索性我今儿晚上在阿姐家住一夜,明儿再回来?”

周氏道:“那也是个法子,一路上多小心——大郎、大郎,娄娘子要一同去,你可小心点走大路……”

尉粲粗声粗气都应了,套了车到门口,闷声说道:“娄娘子上来罢!”

小雨和娄晚君的婢子桃叶一左一右扶着袁氏上了车,然后娄晚君小心翼翼提起裙摆,周氏尤在外头絮叨:“大郎你也在孙家住一晚罢,不急着赶夜路回来,横竖小孙和你阿舅好……”

……

贺兰袖从前听萧阮说起过周乐这个人,说器宇深沉,权谋机变,身却身段柔和,颇念旧恩,顾事周全,很能得人效死。不然,以他的出身,一个镇将也就到头了。

那时候她想他渤海周家虽然不是一流的门第,也是世族,虽祖辈落魄,也该有个底线。

到孙家她就知道错了。

从前她所理解的穷苦的极限是雪梅庵,要自己动手劈柴,打水,煮饭,但是到孙家才知道穷苦在于细节的方方面面,比如厕上,比如衣物,比如食物的种类,再比如窗户门缝里多少年没有打扫过的污垢。

她到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有一双挑剔的眼睛——就和洛阳城里那些高门贵女挑剔当初她和三娘一样——在所有人都能安之若素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所居,并非人间。

风沙一阵接一阵,遮天蔽日,陶瓮里的水是早就浑浊了,要在洛阳,洗地都嫌脏。然而听说是淘米用的。

她干呕了许久,到最后什么都呕不出来了。

她刚到朔州时候自嘲的话,如今都一一到眼前来。是的这就是后来三娘差点经历的——她差点被卖到柔然,那里漫天风沙,便是贵为王妃,一年到头也洗浴不了几次。但是周乐援手,她得以逃脱。

而如今,却是她流落到这与柔然比邻的怀朔镇上,一个幢主的家里。这样的家庭,已经不是赤贫,她看得出,这家的女主人很满意自己的生活,她笑得爽朗而大声,举止粗鲁得不像是一位贵妇人。

当然她原本就不是,不过是个刚刚洗脚上岸的泥腿子。兴许还没有上岸,如果以她贺兰袖的标准来看的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孙腾并没有来得及对她做什么,就把她押送到了这里。这里的人生得高大,镇上晃来晃去衣不蔽体的军汉,黄的黑的牙齿,黑的脸,嗡嗡嗡乱飞的蚊蝇,手臂和脖子上的脓包。

后来这群人……后来就是这群人占领了洛阳,贺兰袖几乎是惊恐地想,这群人和锦绣洛阳,她不能想象这群人和洛阳的交集。洛阳矜贵的牡丹怎样被揉•碎,洛阳骄矜的仕女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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