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番外(124)

作者: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如果陆靖华是明知可能引发谢云然的症候,还搜罗海味上席,那就是天大的把柄,便父母至亲,也决不能诉诸于口,那么,她唯一能依赖的,就只有贺兰——连她的父母兄弟,都须得退至一射之地。

想到这里,嘉语却猛地记起陆靖华当时的眼神,她喊“陆娘子”的时候,她看的不是她,而是谢云然。心里登时冰凉一片:那定然是有心所为无疑了。

人心啊。

在宫里时候,谢云然对她陆靖华的照顾与回护,绝不比贺兰少。

陆靖华的怨恨不难猜,无非是太后那句“早该定下谢家娘子”,置她于何地?无非太后至尊,她无能为力;无非有人引导她想,也许谢云然也会贪图六宫之主的位置。也许……可怜陆夫人,还以为是意外。

嘉语这揣摩与推测的工夫,许秋天施完了针,毕竟年纪上来了,喘了口气,许之才跟着四月、珊瑚就进了门,同祖父汇报:“园子里都看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妥。”

“那就好。”许秋天点点头。

陆夫人忙着吩咐左右:“快!给许大夫搬坐具来!”——这会儿她也想明白了,谢云然出事已经无可挽回,如今决不能让她死在这里,事关女儿的性命前程,这位许大夫就是她的救命草。

“无妨。”许秋天却摆手,“我歇口气就好。”又唤了四月过来,细细同她交代注意事项,各种忌口,忌风,千万留心,莫让谢云然用手乱抓乱挠:“……实在压不住,就用软缎子绑住手腕——”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通报:“谢祭酒谢夫人来了!”

陆夫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出门迎客——该来的总会来。

嘉语没有见过谢祭酒,但是上次在永宁寺见过谢夫人。谢夫人气度高华,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但是这次,虽然步履不乱,环佩未响,却分明有了仓皇的气息,进得屋来,看到女儿第一眼,身形就是一晃。

谢祭酒上扶住她,开口说了一个“你”字,声音跟着就哽咽了——想必也是看到了。

四月早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没看好姑娘,奴婢该死!”

谢礼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你起来。”停一停,又看向许秋天,“云娘她——”声音里微有颤意。

“性命暂且是无忧了。”许秋天这样说。

他只说暂且,不敢说日后。活到他这把年岁,脸面对一个女子的重要,他是知道的。他虽然之前并没有见过谢家小娘子。但是如今见了谢家夫妻这般相貌,也猜得出,是怎样一个美人。

到她醒来,发现自己面目全非,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实在无法预测。

“多谢。”谢礼又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他知道是这个老人救了他女儿的命。

“大夫!”谢夫人忽然叫了起来,仓皇地,几乎是绝望,“大夫!我家云娘、云娘的脸——”

许秋天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也很想回答他能治好,但是他不能,他只叹了口气,抱歉地说:“如果贤伉俪信得过老夫,老夫会尽力而为。”言下之意,并无十全把握,如果信得过他,他尽力,如果信不过,另寻良医,他也不以为忤。

忽听得屏风后“咚”地一声响,郑笑薇惶急地叫了起来:“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没、没事。”嘉语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第127章 初夏天气

初夏天气,洛阳街头,柳色已经悄然由新翠转为浓绿,浓绿的树荫下停了一辆翠盖朱缨八宝车,车上走下来梳双环髻的少女,向着车厢微微福身道:“婢子去了。”

“去吧。”车中人道。

那婢子便领一辆朱漆水车,往东行百余步,到一座府邸前,挥手示意车停,再上前几步,举手叩门,叩得三五下,便有妇人迎出来,满面堆笑道:“半夏姑娘来了。”显见得是常来的。

“福婶早,”半夏回礼,“今儿天可真热。”

“可不是,”福婶笑着应和,“今年热得早,湖里的花都热开了……半夏姑娘来得也早,四月打早起就念叨了。”

两人一面说,一面往里走,自有人引水车至冰窖,卸出车里的冰,大热天的,凉气袭人。

谢家府邸不小,走了有盏茶功夫才见柳暗花明。是个不大的院落,矮矮粉垣,边角几支修竹,郁郁青青,游廊曲折,廊外疏疏花木,高的梨树,矮的芭蕉,兰花抽出深碧色的叶子,打了粉红粉白的花苞儿,又有牡丹。

游廊下,牡丹丛中,站了个穿鹅黄衫子的丫头,正满怀心事,一眼瞧见半夏,喜道:“半夏来了!”

福婶领路到这里,便不再进来,微一躬身,退了下去。

四月迎上来,携半夏的手往院子里走:“我就算着,今儿你也该来了——虽然冰还没有用完。”

声音里的感激,并没有刻意掩饰。

自陆家赏春宴之后,前来探望的人不少,始平王府却只来过一个贺兰氏,还是与陆靖华一道来的。华阳公主和六娘子都没有来过,只每隔三五日,半夏会送冰过来。四月猜,是华阳公主的意思。

华阳公主应该是问过了许大夫,知道姑娘不能见汗。这天是一日热过一日,不见汗,谈何容易。

洛阳的世族大家素有藏冰的传统,但是哪里经得起这样用。家大业大的,人多,本来分到人头上也不过这么多,加在茶、饮子里,或者镇一镇酸梅汤也就罢了。何况姑娘小辈,就算有余,也是先紧着家中老人,断没有全给个小娘子用了的道理。却不知华阳公主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冰。

兴许是宫中赏赐?四月这么想,谢家人也都这么想。毕竟始平王妃深得太后宠爱。只是众所周知,华阳公主并非王妃亲生,也没有养在王妃膝下。这样尴尬的关系,这份情意也就更难得了。

只是……三娘子就真真的从未来探望过呢,四月想,就这么抽不出时间么。

“你家姑娘,情况可好些了?”半夏问。

半夏每次来都会问,四月叹了口气,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没精打采道:“倒是有好转。”

有好转有什么用,四月难过地想,她们姑娘从前,说句花容月貌也不为过,如今……那水泡倒是慢慢消了,但是也只是消了水泡罢了。疹子仍一片一片的,绯红,几乎看不到肌肤的原色。

因不放心,也请别的大夫来看过,说什么的都有,有摇头摆手说无能为力,定然会留疤的,也有拍着胸脯保证一剂药下去就恢复如初的,当场开了方子,谢家却不敢用——这脸上的事,谁敢冒险?

走投无路,差点没去张榜求医。

最后还是谢礼一锤定音:既然先前用着许大夫的药有好转,那就还是许大夫吧。

许大夫因听说谢家另请过高明,颇为不快,几乎要拒绝。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回心转意了,上门也勤勉,连续半月,每副药只开一剂,到服用了,观察过病情,再开一剂,谢家索性要收拾出院落,请许大夫住下,但是被拒绝了。

到五月,病情趋于稳定,许大夫才改为每四日上门一次。

“慢慢来,”半夏安慰她,“我家姑娘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是那么快的。”

“我也知道,”四月仍是叹了口气,愁眉紧锁,“可是我家姑娘她——”

姑娘性情一向都好,她打小就跟着她,也没受过多少气,那会儿才多大点人,就知道体谅下面人不容易。真恼了,也就自个儿坐会儿,轻言细语把道理给她们说明白了,该赏赏,该罚罚,她们也服气。

但是这次——

起初是连许大夫都不见。许大夫也好耐心,只在外等着,等着姑娘自个儿想明白了来给他开门。开的药苦——听说有黄连——姑娘倒是不抱怨,只是有时候找她要镜子。四月哪里敢给她镜子!

哭过几场,又砸了好些盏碟碗筷,许大夫只交代,莫让眼泪沾到疹子。

姑娘眼睛肿了好些天,后来才慢慢平静下来,性子却是往孤僻里走了。夫人不放心,想叫姑娘带了面纱,在园子里走走,但是许大夫说了,多开窗,出门就不必了,一来不能晒太阳,二来春天里到处是花粉,别不留神雪上加霜。

于是镇日就只呆呆坐着,看几眼书,写几张字,就是四月也能察觉到,她心里,实在是不快活的。虽然没冲她发脾气。有时候四月倒宁肯她像别家主子,把气都撒她身上,心里也好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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