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这是在想什么呢?”崔尚书忽然问。
薛南山闻言,便转头冷冷地看着崔尚书不动,后者盯着他看了一会,示意傅东流取下他嘴里的东西。
“想必世子爷一定很疑惑,为何我要带你走。”
“有什么好疑惑的,不就是为了陷害我,再致我于死地。”
“杀你也容易,也不容易。”崔尚书低头拂了拂自己的衣摆,“不过我以为,若你能为我所用,自然是不杀更好。”
“所以阁下是来谈条件的?”薛南山冷笑,“钥匙你已经得手,我没什么用了,不必再浪费精力。”
他手腕上的铁链不断晃荡着,发出沉闷的响声。
“世子是聪明人。”崔尚书道,“当今圣上是个武断之人,只怕是铁了心要与胡族一战。但我看却未必有胜算。”
“莫非阁下有何见解?”
“我朝如今内忧外患。看似忠诚的,实则叛逆。看似蛮横的,实则忠心。可惜人人都长着一张善面,你看不透啊。”
“哦?”薛南山笑了,“那么大人您又是哪一种呢?”
“我是哪种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子愿意合作与否?”
“也不是不行。”薛南山想了想说,“但是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世子爷可以尽管提。只要能做到。”
“可惜啊。我想要的,你还真弄不来。”
崔尚书不说话了。他眼睛微闭,像是在养神。
马车徐徐走着,听声音似乎正在巷子中穿行。薛南山一言不发,只安静坐着,似乎在低头沉思。
过了一会,崔尚书瞥了他一眼,却又眯起了眼睛。
“世子考虑得如何了?”他问。
“这事没什么好考虑的。”薛南山笑道,“我在想别的事。”
“哦?何事?”
“不知尔等究竟为何觉得,我是这么容易就捉得了的?”
崔尚书脸色忽然一变。
突然间薛南山绷紧手臂,猛地伸手按住傅东流的头,将他狠狠地砸在马车的门板上。木头发出裂开的声音,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两边的刀斧手立即上前,却被他用铁链挡下来,夺了刀就朝喉咙而去,一下子就将车中大半人都割了喉。
崔尚书一愣,只见薛南山紧握着刀就朝他刺过来,躲避不能。
但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坐起一道人影,一把扯住薛南山的肩膀,猛地将他向后甩过去。
他的力气奇大无比,薛南山却刚好借着他的力道,手上施劲,直接劈开马车,猛地窜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后爬起来朝巷子里跑过去。
后面的人哪容他跑,纷纷跳下车来紧追不舍。
多日的牢狱之灾,早就伤了薛南山的精神。他强撑着跑出几里外,却无论如何都甩不掉他们。渐渐他觉得精疲力竭,眼前也有些模糊,但身后追杀之人却越来越近。
他眼前阵阵发黑,已经有些力竭。踉跄着跑过街角时,他还未喘口气,忽然就被人扯住了衣袖。
这一下把他吓得不轻,当即就要动手,却听到那人说:“世子爷,是我。”
月色下那人的脸十分幽暗,一双眼睛更是冷漠。所见过的人有这般气质的,唯独富池而已。
“你怎么在这?”
“是小主人叫我来的。”富池轻声道,“她见薛老侯爷动作频频,总觉得会对你不利,就叫我暗中查探着,必要的时候护世子周全。”
“先别说这么多了,快走!”
薛南山踉跄着朝幽暗之处走,富池扶着他一同快步前行。身后喊打喊杀声越来越近,有几个腿快的赶了上来,却不敌富池,或死或伤,但仍旧是无法甩掉。
“世子爷,这样不是办法,我们可有能去的地方?”
“去……淮阴王府。”薛南山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着,“快……应该在这里不远处……”
富池点头照办。二人乘着夜色一路快跑,转了几个巷子后,竟暂时甩掉了那些人。
不过路就这几条,如果不快写走,迟早还是会被赶上来。富池也不敢休息,他扶着薛南山在一处幽巷里狂奔,不多时便来到了巷子口。
眼看着出去便是街道,富池跑着跑着,却忽然停了下来。
借着蒙蒙月光,他隐约看到前方似乎站着一道人影,不知是谁,乍看上去有些诡异。
薛南山也看到了。他抓着富池的肩膀,强撑着直起身来,皱着眉去看那人是谁。
看清之后,他先是一愣,接着就沉下脸来。
“裘大夫,”他低声道,“深更半夜的,您在这做什么?”
富池没料到是他,心里一惊,仔细一看却发现正是此人。
听到世子爷的问话,裘郎中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你也是来杀我的?”薛南山问。
裘郎中忽然开口了:“不要去淮阴王府。”
“为何?”薛南山问,“他是我过命的兄弟,难道我不信他却要信你?”
“世子爷当真相信过命这一说吗?”裘郎中问,“有多少人为名利欺君罔上,更何况所谓过命的兄弟?”
薛南山森冷地盯着他:“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头。”
裘郎中不说话了。他抬起头,目光看向薛南山的身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瘟神来了。”他轻声说。
薛南山一惊,连忙回头,这才发现身后远远地有一人朝这边走来。他走得不急不缓,却一身杀气,隔着很远便传来一股凉意。
他暗道一声大意了。可裘郎中却忽然侧身让出路来,示意他们先过去。
“你想做什么?”薛南山问,“你想独自拦他?”
“世子既不信我,我多说也是无益。”裘郎中轻声道,“世子请吧。”
身后之人已经越来越近,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薛南山回头看了一眼,也不再犹豫,就扶着富池快步离开了巷子。
他们离开后,裘郎中重新站在巷子中央,静静看着来人。只见那人手持银枪,越来越近。
他的头上血流如注,他却无动于衷,好像伤的并不是他。
裘郎中看着他,神色虽淡却也有了一丝变化。
“果然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第四十四章
淮阴王府关门甚早,每每一到入夜,便立刻合了门扇,不叫闲杂人等入内。
这一夜依然如旧。看门人正坐在石阶上打瞌睡,睡到四更时,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来到门前,不满地问了一句谁啊?
“我是广陵侯世子薛南山,来见淮阴王,劳驾开个门!”
“放屁,撒谎也不撒得真一点。”看门人骂道,“世子爷如今在牢里呢,并没有特赦,你算哪门子世子?而且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淮阴王府!识相点的就快滚!”
“我当真是薛南山,你放我进去一见便知!”
“管你什么南山北山的,告诉你,不可能!赶紧滚!”
看门人说着一甩袖子,转身便走。谁知刚走了两步,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转头一看大门已经被踹开,门栓断成了两截。
幽幽月光之下,门外的站着两个高挑的男人,其中一个身上还沾着血迹,月色洒在他面孔上,映得他像鬼一样阴森。
看门人当即吓得两腿发抖,一个不稳坐在了地上。
那个人却缓步走了进来,脚步有些虚浮。看门人张着嘴瞪着他看,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经过,只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
“去把门关上。”薛南山轻声说,“再去通报淮阴王。”
“王……王爷已经睡了……”
“那就把他叫起来,”薛南山的声音如冰一般寒,“睡觉就把他打醒,病了就架着他起身,不管他在做什么,都让他来见我。”
看门人被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先找了新门栓关上门,又连滚带爬地去通报淮阴王。
淮阴王正在榻上睡着。如今天冷了,他疾病未愈,有些畏寒,抱着个手炉睡得也不安稳。外面响起一点动静,他就立刻醒了。
他刚刚坐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扣门声,犹犹豫豫的,像是怕惊扰了自己,又不得不为。
“什么事?”淮阴王疲乏地问。
“启禀王爷……世子爷他……他不知怎么的……逃出来了……”
“逃出来了?”淮阴王一下子就清醒了,“你怎么知道的?谁来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