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锦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打了个盹,不知何时睡着了。
绣好的帕子还抓在手里,是一只雪白的红眼小兔子,躲在一片雪地中。
谢云锦骤然攒紧了帕子。
那一两日,她胃口都差得紧。一日三餐竟有两餐不吃,无论府里人想什么法子都无用。
看女儿这样子不爱惜自己,谢夫人慌了,实在没办法,还是郑重其事的进门来要同她把话挑明了。
谢云锦虽然心情不佳,但见母亲过来,也不敢怠慢,急忙起身行礼。谁知谢夫人却一把扯住了她。
“锦儿,你有事,不能瞒着我啊,”谢夫人急道。
“母亲何出此言?”
“你不要瞒我,实话讲,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了世子的骨肉?”
谢云锦被这话吓了一跳,脸颊上顿时火红一片,竟然支吾起来。
“没……没有,绝无此事……”
“有就有了,你不要苦了自己,”谢夫人对她道,“你放心,娘不会逼着你回广陵侯府去的,这孩子只管生下来,我们谢家养得起。”
“真的没有!”这回谢云锦急了,“我跟世子爷根本就——”
她想说自己与他并无夫妻之实,但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又咽了下去。
谢夫人对她这话半信半疑。正要再与谢云锦说话,外面却忽然来了人通传,说周刘氏来拜见夫人了,若是夫人得空还望见一见。
“前几日才来,这又来做什么?别又是来打老爷钱财的主意。”谢夫人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谢云锦,“罢了,先去看看吧。你好歹吃些东西,别让我太挂心。”
谢云锦答应了。于是谢夫人命轩儿好生照看小姐后,便出门来,皱着眉去外室见来人。
周刘氏倒是满面红光,一脸喜色。她穿得也很是招摇,竟然像个媒婆,乐得合不拢嘴。
谢夫人一看她就觉得头疼。
“看你今日心情倒好啊,”她低着声说,“难得来拜访一次,是有什么喜事吗?”
“好事,大好事,我是来给咱们家小姐说媒的!”周刘氏喜道,“我这有好几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挨个说一说,看看能相中哪个!”
谢夫人一听却讪笑起来:“你这老东西,还没死心啊?”
“夫人说哪里的话,这天大的好事,怎么能不给谋划谋划呢!”
她在这边眉开眼笑,谢云锦那边可听得一清二楚。她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自己好歹还是块香饽饽,这么多人抢着要。
“你瞧瞧我这命啊,他不要,有人要。”谢云锦对一旁的轩儿笑道,“哎呀,想必这提亲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搞不好到最后,还真就找了个屠夫嫁了也说不定。”
轩儿没她这个耳朵,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小姐一会笑一会恼的,又听了这番话,以为小姐心智有失,不免害怕起来。
她毕竟年纪尚小,一害怕就没了主意,只能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找富池,问他讨个法子。
富池身上的伤早已大好了,正在院子里习武。看轩儿过来,就收起招式听她唠叨,听来听去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看你慌的,我还以为小姐是怎么了。”富池道,“不必担心,我自幼看着小姐长大,她从来不是那糟蹋自己的人。再说了,嫁个屠夫要是好的话,可比当世子夫人强多了。”
“你这叫什么话!”
轩儿听得生气,满院子追打他。富池被烦得没法,只能先叫轩儿住手,说自己去想想办法成不成。
“事已至此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世间事,情之一字误人深啊。”富池叹道,“我看他们两个不像是万事皆休的样子,要不然,我来吹吹这一股东风。”
轩儿以为他要去劝劝小姐,谁知他却向自己张口就要几两银子,说有用处。
虽然不知什么缘故,但轩儿还是给他拿了些钱,看着他收进钱袋子里出了门。
富池离开谢府后,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注意自己,便牵了匹马直接朝侯府方向去了。路上经过那裘郎中的医馆,稍微放慢了脚步看了几眼,并未留步。
那裘郎中正坐在几案前闭目养神。听得门外马蹄声来了又去,只是微微睁开眼睛,又渐渐闭了起来。
但他右手却微微动着,掐着指节算小六壬,得出了一卦小吉。
“尚可。”他喃喃自语道。
那边富池赶着路,不多时到了侯府门口。侯府气派如旧,门前整齐地列着几排府兵。他翻身下马来,仔细观察一番后朝着一个瘦小些的府兵走了过去。
那府兵站得远,不靠近正门,也没谁去注意他。富池来到他旁边,取出二两银子,不动声色地丢进了他的护心镜内。
“小兄弟,我是谢家的人,你们世子爷夫人的手下。我来拜托你办件事。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富池装作不经意般地对他道,“我无品无级,进不了侯府。只是劳烦你呢替我传个话。就说谢家大小姐似乎要嫁人了,好像还是个屠户。”
“这话我可没法帮你传。”那府兵小声道,“我地位低下,见不到老侯爷的。再说了,谁知道你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冒充谢家人。”
“有什么好冒充的,况且也不需要你给老侯爷传话。”富池道,“你只要帮帮忙,把这番话传进侯府内就行了。别的什么也不用管。”
“你传这话,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只是想看看,老侯爷放不放人。”
那府兵虽然疑惑,却还是答应了。富池便不再多留,告辞离去。
回来的时候,轩儿问他去了哪里,他也不说,只是将剩下的银两还了回去,还说了一句且等着看看再说。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只不过,他想再赌一把试试看。
谁知他这一赌,倒是真见了效。
第二日一早的时候,谢府外面便来了两顶轿子,看制式颇为贵气,不像寻常人家所有。管家觉得来人不凡,便通报了谢老爷。谢老爷亲自出门迎接,却也不知来者到底是什么人。
只看见那两个人下了轿,衣着不俗,却十分面生。谢老爷不敢怠慢,作揖问了声名号,对方却大笑起来。
“老爷不必多礼,我等是广陵侯府之人,奉薛老侯爷之命,前来探望一下世子夫人。”
“原来是侯府贵客,有失远迎,请进请进。”
谢老侯爷一路引着他们来到正堂,请了上座,奉了茶。来人却不喝茶,只是坐下来和他寒暄几句,便问到了谢云锦。
“世子夫人如今归省多日了,不知近来如何?老侯爷已经回到府上了,还说一直没见过谢家小姐,就托我们来问问,是几时回侯府去?”
“这……”谢老爷语塞起来,想说他们夫妻不是已经和离了吗,但又觉得这话说出去不妥,思前想后,只能敷衍起来,“小女近日身体不适,正在安静休养,只怕一时还不能回去……”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笑道:“那烦请老爷差人去问问,看看少夫人自己打算何时回府?我们也好回去准备一下。”
谢老爷踌躇起来,一时没了借口。左思右想之下,也毫无办法,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派了个人过去,将这番话原封不动转达给了谢云锦。
谢云锦听了这话却无动于衷。她正喝着茶,并未立刻回应。
第四十章
那两个侯府之人一直在厅堂等着,谁知左等右等也不见谢云锦过来。那传话之人回来,面上有些不痛快,只是作揖,说小姐身子不适,不能来见。
“这是为何?”来人诧异道,“莫非少夫人……生病了不成?”
“小姐——少夫人说,自己福薄,与世子爷有缘无分。如今世子给了和离书一封,破镜已难重圆,断然没有这时再回去的理。”
“老侯爷亲自吩咐我等,要告知少夫人,这封和离书做不得数。”来人道,“世子爷莽撞,冲动误事,还请少夫人不要与他计较。”
“少夫人说,列位今日登门,究竟是世子的意思,还是老侯爷的意思?”
“这还用说,自然是老侯爷的意思。”
“少夫人也说了,既如此,两位还是请回吧。”传话之人小心应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是,写这和离书的人是世子。若实在要她回去,得世子爷亲自来请。”
“岂有此理!”一人气不过,一下站了起来,却立刻被另一人拉住,劝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