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瞅了他们一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陛下先前叫男妃们皆去向太皇太后请安,这几人抗旨不遵,还来这里求见陛下。若不是有霜玉、团团和达达挡着,他们都要冲进来了,可把奴婢吓坏了。奴婢总觉得他们是想要闹事的。吃了熊心豹胆了,敢到这里来闹事……”
她说着,声音小了下去。暗暗地瞅了女帝一眼,似是怕自己的话戳着了女帝的痛处。
司马惊雷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一眼便见着了里面目光最凶的一个,挠着达达的下巴对霜霜道:“传他过来。”
霜霜没有多问,将人带进来之后,便站在司马惊雷面前介绍,“他叫梁北仓,是第一天就被送来的。现在被封为采女。”
梁北仓的语气很冲,“我自己会说。”
司马惊雷让霜霜让开,朝他看过去,却见他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呆了呆,似乎原本有话,此时全无。
“你自己来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
他结巴了一下,被霜霜呵斥,“你现在是陛下后宫里的采女,该自称妾!”
司马惊雷:“……”听着有些奇怪,改成“采男”似乎才妥当。
梁北仓呼吸一滞,迷糊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过来,肃色道:“陛下原本承诺只要我们听陛下的,便能将我们送出宫去。结果言而无信,把我们……”
他憋了一口气,觉得难以启齿,索性跳了过去,“还要我们去向那老婆娘请安!若她缺人挖坟鞭尸,我们必一个不缺!若是身着女人的服饰去向她请安,堂堂男儿定不屈服!”
满口戾气的话,引得司马惊雷侧目敛眉。谁让他们着女装的?
霜霜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 “你敢对太皇太后不敬,不要命了?!”
梁北仓道:“若无自由,还要这性命有何用?”
司马惊雷面上看不出喜怒,盯着他,幽幽地道:“为了要出去,你当真不怕死?”
她扯了一下唇角,似乎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朕只说要送你们出去,却没有说一定要在哪一天,也没有说一定要用什么方式。还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算什么言而无信?朕再问你一遍,为了要出去,是不是当真不怕死?”
她的神色认真。仿佛梁北仓只要回答一个“不怕”,她便会立马赐死他一般。
梁北仓怒上加怒,破口骂道:“言而无信,视人命如草芥!你比武帝还要残暴!”
司马惊雷冷眼扫过去,蹲在她身边理毛的达达瞬间站起来朝他发出怒吼,露出四颗尖锐的牙来,惊得梁北仓不自觉地后仰。
女帝冷冷开口,“以下犯上,拖出去,打!”
霜玉听了便带人进来拖人,小声地问霜霜,“打哪里?”
霜霜见司马惊雷一直在盯着梁北仓的脸看,道:“别把脸打坏了。”
梁北仓还欲再骂,却被霜玉堵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声。仿佛刚入宫里的情景重演。
眼见着关上的殿门将梁北仓愤怒而绝望的目光隔绝开来,司马惊雷偏脸看向内殿,“这个人的相貌,可看清了?”
霜霜心里一惊。这殿里还有旁人,她怎不知?
但见着那人行出,更是不识。
温即楼瞅了霜霜一眼,笑容浅浅,“离得远,尚未看清。”
“一会儿拖了进来,你再细看。”
听得司马惊雷想也不想便接了这话,温即楼的笑容更甚。
目光又往霜霜面上扫过,“属下有一事未明,为何陛下一眼便能看出,陛下身边的侍女见到属下却如同风到陌生人一般。”
霜霜瞬间反应过来,“你是温即楼?!”
司马惊雷道:“朕认出你,不是靠眼睛,是靠鼻子。你身上的药香虽淡却独特。”
她的嗅觉随了汐后,较旁人灵敏些许,是以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霜霜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是闻不确切那点药香的,只得作罢。
温即楼恍然,低声连道:“原来如此。”
只因是他自己身上一直带着的香,自己才会不知。
司马惊雷瞧着他,见他还是不预细说自己的病,便不再细问。
殿外的男妃们看着领头的梁北仓被打得衣裤上全是血,神色各异,却无人敢在霜玉面前出手相助。
倒是太皇太后被红酥扶着进来便呵止了他们继续打下去。
殿门再开,女帝堵气的模样出现在人前,“太皇太后怎么来了?现在可不是朝堂,朕在管自己的后宫男妃们,还是太后给朕选来的,却是一点也不听朕的话,只知道惹朕生气。”
梁北仓掀起眼皮扫向与先前说话语气判若两人的女帝,可惜因为伤重,抬不起头来,只看到一片大红色。
太皇太后原本心平气和地来,瞧见她这一身的装扮,婀娜信步的闲适,仿佛见着了当年的汐姬,如雪中绽放的烈火,顿时如梗在喉,顿住步子停了好一会儿,才偏脸看向那些立在雪地里的男妃们。
“哀家听说,陛下是因为他们未去延寿宫给哀家请安,惹得陛下动了怒。可是如此?”
司马惊雷将她的神色变化都收入眼中,顿时明白自己幼时听到的她对自己母亲的赞扬都是假的。
被欺骗的愤怒压在心底,笑盈盈地转身走到她的视线前,“作为后宫的妃子,都不去向太皇太后请安,太没规矩了!分明是不把皇家人放在眼中,以下犯上!太皇太后也很生气的,对不对?”
霜玉虽然听着觉得奇怪,不懂女帝为什么说的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样,不过她知道这个时候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了。
江裘滚了一身的雪躲到角落里疑惑地看了她们一眼,便又事不关己地缩回去,只发出极细微又慢的咀嚼声。
太皇太后转脸,微仰头,用鼻孔对着霜霜等人斥道:“你们这些人伺候得这么不仔细,让陛下冷天里穿得这么单薄,罪该万死!”
司马惊雷一愣,笑着挽了太皇太后的胳膊,“这不是因着太皇太后过来了,朕才出来相迎吗?朕宫里的人随着朕出来相迎是朕的意思。太皇太后既是这般心疼朕,便与朕进屋。”
殿里烧着地龙,太皇太后进去就得解了最外的厚实毛裘披风。
可太皇太后一想到进屋后必不能将她这一身红遮去,便不预进殿。站着不动,对霜霜道:“还不去给陛下取件厚实的披风来。听说昨儿才病了一场,再好的身体也经不得日日病。”
司马惊雷抬眼看她,她神色认真,关心不似有伪,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她在佛堂时见到的那个会真心关心她的太皇太后。
顺从地披上了黑裘披风,心思百转,“祖母可是大好了?”
太皇太后瞧了她一眼,“陛下若能时时如这般乖顺,哀家便是有再重的病,也能瞬间好上一大半。”
她扫了一眼趴在长凳上的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哀家听说陛下因着他们不曾去向哀家请安便要将他们打杀,可有这么一回事?”
司马惊雷并不否认,“没错。太皇太后是朕的祖母,如今没有帝夫,太皇太后便是唯一一个需要他们去日日请安的人,更何况是因为有太皇太后,才让他们有进宫享受荣华的机会,他们如何能不好好地回报太皇太后?朕甚是生气。”
“再生气,也不能打杀了人。”她语重心长地道:“你是大燕的国君,应当多为皇族子嗣努力。莫要学你父皇,一个不快,便将后宫的妃嫔们一个个地打杀驱逐了去,以至于你孤独一个。”
初听之下人,司马惊雷觉得无甚不对,越往后听着越觉得不对劲。
他父皇与她母后感情这般好,后宫为什么还要有别的妃嫔?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他们这些男人能生皇族子嗣?”她神色古怪,仿佛受到了戏弄。
太皇太后一噎,意识到如今的皇帝是女儿身,却没有要改口的意思,“子嗣之事,旁人都道是女人的事,哀家却觉着男人的因由更大。有些儿郎顶用,有些儿郎不顶用,多些也没有什么不好。哀家喜静,非四品以上的妃嫔,便让他们好好地伺候陛下生下皇嗣,不必一一来向哀家问安。”
司马惊雷觉着她这话好似并非全无道理,又好似狗屁不通。
忍着心中的不适感,答应下来。
太皇太后似乎担心全那些男妃再因为惹怒女帝而受罚,让禁卫军强行把他们带回各自的住处。而眼下这个,看着进气比出气长,便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