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惊雷瞧着缓缓扬起嘴角。
一身白衣的人于人群中格外显眼,她看到他回头看向她的方向,似乎看到他回应了一个笑容,便见他从乱战的人群中带出了两个人。
一个齐燕兵举着武器到了他的身后。
“拿弓来。”
司马惊雷看了一眼白着脸却不见畏惧的霜霜,将鼓槌递给她,迅速搭弓上弦。
白云景抬眼见着高墙上的人的箭尖对准自己,微一眯眼,便见那箭朝自己飞来。
不以为意地一笑,一直到箭从自己耳边擦过,才提着两个人缓缓前行,对于身后被箭射中的持刀者,他一眼未看。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高墙上的人身上,那是他从需要守护到想要守护的人。她一身墨色的帝王袍击鼓拉弓,如浓墨重彩的画卷,她的眉眼已经印入他的心底,隔着那般远也仿佛能看清她的神色。
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战火隔绝在他身后,渐渐的,他的脚步加快,城门打开只一人可通过的时候,他便迈了进去。
先前所有压在心底的情绪浮上心头。
原来,她相信,是因他;她担心,是因他;她关怀,是因他……
她早就知道与她并肩携手的人是他。
他极力稳入脚步,可略乱的呼吸声暴露了他心底的急切。
停到她的面前,“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司马惊雷笑了,这个人说结束后便来给她她想要的答案,结果刚结束,便先问起她来了。
倒是不曾遮掩,“你用他的面容出现的时候,便认出来了。你与他……”
她唇边的笑意延到眼角,自信又带着几分羞赧,“你假扮成任何人,我都能认出来。”
白云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中许多话想说,但此时鸣金收兵,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达达也跟着他上了城头,咬着他手里提着的人。
柴昀见着,倒抽一口凉气,“陛下,快看……”
司马惊雷缓缓将视线移过去,顿时呼吸一窒。
白云景一手抓着重伤的姚纪良,另一手抓的却是昏迷着的太皇太后。她的手上沾着血渍……
细一回想,天狗吞日时似乎是听到太皇太后的声音,只是司马惊雷当时听得并不真切,以为不过是风声带来的误会。
……*……
一场厮杀与异象一般来得快也去得快。
齐燕军三十万人马亡三万,伤五万俘五万,更多的是趁乱逃散的。
意外的,在那些人里发现了从温即楼身边无声消息的卓钱的尸体,他的眉心插着特制乌金箭矢。
司马惊雷想不明白卓钱做这些的目的,不过,她也不需要去想明白。脑中时刻绷紧的一根神经放松了下来,到底再没有随时会被人盗走帝玺的担忧了。
损失还在统计中。
司马惊雷走到太皇太后的床边,静静地瞅了她片刻。
红酥忧心忡忡地立在一旁,静默不语。
司马惊雷问她:“你都知道多少?”
红酥道:“该奴婢知道的,奴婢都知道。不该奴婢知道的,太皇太后半个字不曾告诉奴婢。”
她顿了一顿,“陛下,太皇太后这些日子的情况,不似有假。定是奴婢照顾不周。”
司马惊雷摆摆手,“你下去吧。”
红酥还欲说什么,但触及司马惊雷冰冷的神色,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司马惊雷行到她床边,坐下,“祖母,现在就我们两个了,醒来与朕说说话吧。”
她等了一会儿,太皇太后不动。
她便笑了一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罢了。到底,是朕的亲祖母。”
她突然泄了力,转身离开,不愿与太皇太后追究下去。
御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好。
她停在花边,对霜霜道:“挑几盆好的,给太皇太后送去。”
霜霜撇嘴,“陛下……”
司马惊雷瞧她一眼,“你担心太皇太后再做些什么了不得的事?”
霜霜道:“可不是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不消停。也不晓得她到底还想要什么?奴婢觉得,北梁的事,姚纪良的事还有西齐的事,南诏的事,都与她有关!她就似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有半点能让她搞事的机会,就一定不会放过的。”
司马惊雷道:“何必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最后的时刻,便让她当一个孩童,也无妨?左右再也威胁不到朕了。”
她如何会没想到那些?只是在城外的那个时候,太皇太后若是选择要她的性命,她必是没有半点反抗机会的。
霜霜惊愕。
司马惊雷却没有再要说的意思。
她也是来之前见过雷云哲后才知道的。
太皇太后身上的毒一直未解。若是安分还好,却还想着有人要害她,悄悄地倒了药。因着她表现出来的孩童心性,无人察觉。而现在,她这般不顾后果的举动,杀了那孩子的同时,也让她的毒发散得更快。也不知还有几日光景。
过了一会儿,霜霜叹了一声,“她为何非得和那个孩子过不去?”
司马惊雷眸光闪了闪,“或许,她以为那个孩子真的是她让人去寻到的司马家的旁支血脉。只是可惜,她当时把司马家的旁支除得干干净净了。”
霜霜闻言打出一个激灵,再问下去便是大不敬的话题,自觉地止了话头,揶揄道:“陛下,白太傅该寻您了。”
司马惊雷瞪她一眼,“今日怎么这么多话?”
霜霜垂下头做认错。自己难道想错了?
最近越来越笨,越来越不得主子喜欢了。
司马惊雷走了几步,见她还未跟上,“还不快跟上?”
说着,她懒得理会霜霜,快步朝御书房走去。
除了白云景,还有许多人在御书房里等着她。
许久未见雷际舟与许银宗,她发现雷际舟比以前更黑了,身上多了几分沉稳的气质。
而许银宗如今不到十四岁,眉目之间风霜沉练,棱角分明了起来。
她停到许银宗的面前,往他胸口上打了一拳,“变结实了。”
许银宗绷着的面庞放松下来,“身手也变好了。 ”
司马惊雷幽幽地看着他,他便又道:“陛下这般看着臣,臣心里发毛。旧伤该要复发了。”
司马惊雷道:“传……”
“陛下!”许银宗慌忙打断她,“臣没事,一点伤也没有过。别让臣母亲知道。”
司马惊雷并不理会他,“传御医来给诸位诊治。”
许银宗一噎,尴尬地笑了两声,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祸事刚定,百姓惶惶不安。司马惊雷听完他们的奏报后,又开始部署安稳民心的事宜,一道道政令下去,一直到月上枝头才松一口气,见着门口人影晃动,询问霜霜。
霜霜瞧了一眼,道:“是西宁侯世子,一直在门外候着,不曾离宫。”
司马惊雷伸了伸胳膊,笑了,“他总算是知道害怕了。叫他进来吧。再派个人,去西宁侯府把侯夫人请来。”
第91章 有赏有罚
许银宗与雷际舟不同。
雷际舟年近二十, 虽然写的字如虫儿爬一般,也留书出行了。
许银宗自小便进学堂, 练就一手好字, 却一声不吭地没了影,半个字也不曾留下,叫家中母亲愁苦了脸。
他在门外听得司马惊雷的话, 立刻走进来, “陛下,臣可不是怕,只是不晓得母亲现在是什么情景, 不想吓到她。也不想被她赶出去。”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都会是她的儿子。”司马惊雷顿了一顿, “你母亲与寻常的母亲不同,总爱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心里却是顶疼你的。”
司马惊雷说着微微一愣, 暗自笑了起来。
当初,她对她父皇诸多不满,觉得她的父皇并不疼爱她, 她的母亲却总告诉她,她的父皇是爱她的,只是与寻常的父亲不同,对她的爱深沉厚重。
没想到,如今她倒成了劝说之人。
许银宗沉默了片刻,“臣知道的。只是……”
他抬起头来, 稚气未全褪的面容上有些不安,“臣还是不想听她说那些违心的话。父亲和臣一同归来,乔装着连面也不敢露……”
他说得有些艰难,司马惊雷也不催他。
他的唇几次阖上复又张开,“陛下,臣的母亲到底是要强的,可是父亲闲散惯了,这一次的事情也叫他受了惊吓,臣请陛下允臣袭爵,代父亲为母亲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