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凝不禁自问,若是如今边关尚未安定,自己是否会成为段炼前往边关领兵抗敌的拖累?
正沉思着,马车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似是男人嫉妒恐惧疼痛的情况下发出的嘶吼,穿过悠长昏暗的小巷,不留余地地破开琼州街头的寂静。
唐凝和唐民同时一震,相顾无言。
饶是唐凝已见过不少世面,却还是被一声吓得怔住,还是唐民先开的口。
“停车!”
马车外的车夫自是早就吓坏了,也正是因为吓出了神,才没将马车停下。唐民一声低喝将车夫唤回,车夫手忙脚乱地将马车停下。
马车一停,唐民掀开车帘,回首朝唐凝道:“小姐且在马车里等会儿,老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唐凝点点头,“那民伯你注意安全。”
唐民微微点头,又朝车夫吩咐道:“照顾好小姐,别让任何人靠近马车。”
第29章 穷途(二)
唐凝朝车窗外探头,惴惴不安地望着唐民离开的方向。那是一条幽暗的小巷,两侧院墙挨得太近,显得格外逼仄压抑,借着清冷的月色,隐约能看见墙上盘踞的风藤。
巷子尽头的风藤微微晃动,其间有人影闪动,唐凝微微蹙眉,“民伯怎么还没回来?”
外头的车夫应声道:“要不奴才去看看?”
“嗯,小心些。”
车夫下了马车,还没走到巷子口,唐凝也跟着一起下来了。
“等等。”唐凝紧攥手帕,快步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巷子远看十分狭窄,可走入的时候才发觉即使是二人并肩而行,空间也尚有宽余。因出门时只带了一盏灯笼,唐民离开的时候已经将灯笼提走,唐凝和车夫只能抹黑在巷子里试探着前行。
一阵风拂面而来,风藤密密麻麻的叶子沙沙作响,唐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汗毛倒竖。
“小姐,要不您先回去吧!”车夫见状劝道,但其实他自己也有些冒冷汗。
唐凝已经顿住脚步,正探着身子朝前望着,一眼望去,漆黑一片。果然不太敢过去,唐凝轻咬下唇,尴尬笑笑:“那…那你小心些。”
语罢,飞快转身,忙要开溜。
又一阵风吹过,唐凝动作明显一滞,愣住片刻后又慢慢转身,仔细朝巷子深处的方向嗅了嗅。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啊?”唐凝蹙眉问道。
车夫闻言仔细嗅了嗅,又揉揉鼻子,似是并未闻到什么。
唐凝的呼吸有些急促,身子微微颤抖,朝前缓缓迈了一步,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惊恐地瞪大眼睛。
她闻到的是血腥味。
“民伯!”
唐凝心底一惊,顾不上害怕忙朝巷子里跑。
车夫吓了一跳,匆匆追了上去。
越入深处,巷子里的血腥味越浓,唐凝焦急地跑着,忽然瞧见前方露出一抹淡黄色的光晕,正是唐民拎走的那盏灯笼发出的微光。
借着光晕,能看到前方有一处岔路,唐凝加快脚步,刚要朝灯光的方向转,却见光晕动了动,在墙壁上打下一个高大的影子。
唐凝猛得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微微放大。
接着从巷口走出一人,手中提着灯笼,“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见唐民安然无事的出现,唐凝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她长叹一声,靠在了一侧的石墙上,顾不得墙上的风藤刮擦耳畔,只是连连拍着胸脯。
“吓死我了。”唐凝耷拉着眉眼,“民伯,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让小姐担忧了。”唐民背着光,不知悄悄将什么物件藏在了衣袖里,走到唐凝身边,朝巷子外走了个请的手势,“小姐,我们先离开这。”
光线昏暗,唐凝并未注意到唐民的小动作,低头喘了片刻。她的双腿仍有些发软,但头脑已经清醒,不由得皱起眉头,空气中分明有刺鼻的血腥味。
她侧头朝巷口往了一眼,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勉强扯起嘴角,问道:“民伯,怎么回事啊?”
唐民的语气有些低沉:“小姐,我们先回去,车上说。”
旁人越不让唐凝去看,她心底越是好奇,明明十分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朝巷口走去。
“小姐,别去,有死人!”
唐民忙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唐凝怔在原地,脑中轰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
在转弯后的窄巷里,一根泛着锈色的铁杆横在两侧石墙间,其上绑着一根染血的粗麻绳,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挂在麻绳上。
夜色太暗,唐凝看不清尸体的面容,却瞧清那具尸体右臂的衣袖空荡荡的悬着,还不断地滴着血。
“民…民伯,”唐凝的声音在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唐民已经拦在唐凝身前,挡住唐凝的视线,“老奴到的时候人已经这样了,小姐,我们先回去。”
唐凝三人一同回到马车上,唐民吩咐车夫继续前往医馆,先去医馆请袁大夫,而后他再顺路自己去衙门报案。
左右人已经死了,凶手早已逃之夭夭,早一刻晚一刻去报案也改变不了什么。
唐凝还有些恍惚,呆呆地坐在车上,一语不发,指尖暗暗揉搓着裙摆。
唐民蹙着眉,轻唤了一声:“小姐?”
许是真的吓坏了,唐民不由得有些心疼,到底是他慢了一步,早说清楚唐凝也不至于直冲冲地跑过去看了。
马车已行至医馆,车夫勒马停车。
唐民欲起身下车,又转头望了一眼唐凝,担忧道:“小姐,您要不要下来透口气?”
唐凝沉默片刻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无碍的,民伯您去请袁大夫吧,凝儿在这等您。”
唐民微微颔首,下了马车刚要叩门,唐凝却忽然从车窗探出头来,“民伯,刚刚那位是谁啊?认识吗?”
唐民的身子僵了一瞬,手掌停滞在门环上,他微微垂眸,“认识,是柳老爷。”
“什么?”
唐凝惊得跳起,后脑勺不小心撞到了车窗上沿,疼得啊了一声。
唐民见状匆忙转身走了过来,“小姐,您没事吧?”
唐凝收回脑袋,鼓起腮帮子揉着头,苦笑道:“没,没事,民伯,您先去请袁大夫吧,正好也让他给我瞧瞧脑袋。”
门被叩响,不消一会,一个睡眼惺忪的门童打开了门。
“唐管家?”门童一眼就认出唐民,“我家先生正休息呢,您是要拿药还是要请先生过去?”
唐民作揖道:“劳烦小兄弟通传一声,我家老爷身体不适,可能要劳烦先生走一趟了。”
门童揉了揉眼睛,为难道:“可是先生已经歇下了,要不您还是……”
“莲生。”从院内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莲生的话,随之一间屋子亮起灯火,“是谁来了?”
这名唤莲生的小门童忙回头,见屋内人影晃动,忙朝唐民说道:“劳烦您稍等一会,我家先生应是起了,小生先去回先生的话,”
见唐民点头,莲生小步跑到亮起灯火的屋子的窗前,隔着窗户同屋内人低语几句,片刻又小步跑了回来。
“唐管家,我家先生正在更衣,很快就来,劳烦您再等一会。”
“有劳先生了。”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浅灰色长袍的男人走了出来,男人面容和善,眉眼温和,估摸着最多也就三十岁的样子。
唐凝瞧见袁大夫的样子不禁有些惊讶,原来琼州最负盛名的妙手袁慈竟然这样年轻,她还一直以为是名白胡子老头呢!
唐民朝袁慈作揖行礼,料表歉意:“深夜叨扰,还望先生见谅。”
袁慈浅笑:“无妨,都是分内之事。”
“老奴还有些事要去办,就不能同先生一同去唐宅了。”唐民朝袁慈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
袁慈颔首,抬步登车,莲生拎着个木箱,也跟在袁慈身后上了马车。
许是没料到唐凝会在车中,袁慈愣了一瞬,才微微朝唐凝点头示意。
他从前去唐宅给唐瑞安看病时,唐瑞安总是会挑唐凝不再家中的时候,故而袁慈并未见过唐凝,但现下也已猜到了唐凝的身份。
大半夜来请大夫,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车里等着大夫自己登车,估计也就唐家那位飞扬跋扈的大小姐能做得出了。
袁慈倒也不在意这些小节,已经和莲生安然落座。
唐凝却忽然发觉自己似是有些失礼,忙道:“唐凝见过袁先生。”